类人非人
图灵测试——为了证明机器能否瞒过人类，成为类人的存在的试验。而试验的成功，又是否证明——人类成为了能够造人的“神”？ ——题记
（图灵指出：“如果机器在某些现实的条件下，能够非常好地模仿人回答问题，以至提问者在相当长时间里误认它不是机器，那么机器就可以被认为是能够思维的。”）
经历了世界末日后的人类在剩余未被淹没的陆地上，凭着几代人留下的技术，飞速发展。发展至今的几个钢铁都市，都市之中人种各异。几个都市之间都有着明确表明绝不会主动发动战争的协议，而原因——末世来袭，全球变暖。习惯了顺应自然的生物在进化着，一步步威胁着人类万物灵长的地位。人类也在进化，更长的寿命，更加健康的身体，更加发达的大脑，但这不够。人类始终没有獠牙和利爪，他们的武器不是天生具备。
末世之后几代人历尽艰辛铸成的钢铁城墙，同样不够。
终于有一天，城墙之后的人类击破了所谓伦理道德的阻碍，着手研究“人造人”，“改造人”，“仿人机械”，“人形兵器”，“基因改造”等制造类人兵器的项目。
这是一个发生在末世之后575年，人们不断研究生存之路的故事。
……
562年。
巨大的地底实验室，规律地排列着一个个的巨型水槽，水槽之中漂浮着形态各异的人形物体。
他是这其中的一员。
他在水中睁开了眼睛。
周围的景色都是微微带着绿色的，他能够感觉得到身体被微热的液体浸泡着。微微抬起手，就触碰到不远处的玻璃。又收回手，摸摸自己的脸，脸上戴着什么东西，供他呼吸，这是他赖以生存的东西。于是他没有把它摘下来。
他看到“外面”外面站着两个人。他们在他的认知里是与众不同的存在。因为自己的周围，全是依旧沉睡在水槽里的，和自己的处境相似的……人？
他们，是人吗？
凭着天生出色的听力，他发现自己居然能够听见那两个不同的人的说话声。
“LH-73居然比预计提早了三天就醒了……我还以为他会是最差劲的一个，瞧瞧他的小身板。”
“这批‘类人’的出生年龄设定为两岁，他们还会长的。”另外一个人笑着拍拍旁边的人的肩膀，“相信我，他会是这之中，最出色的一个。”
出色？不，他不在意这些。他只在意……
他看着周围水槽里的一个个个体，发出了疑问——
我们，是什么？
……
565年。
巨型的绿鬣蜥为了维持力量一改蜥蜴中少有的素食主义，从破损后还未来得及修复的城墙外挤了进来，尖利的牙齿明确地告诉乱作一团的人们：它真的是吃肉的。
“快！向避难所撤离！下城区的！不想死就快！”前来支援的士兵拿着喇叭高声呼喊，然而下一秒他就被又一只挤进城里的蜥蜴一口咬掉半个身子，血液混着内脏的碎片稀稀拉拉撒了一地。人群中一声惊呼，更是混乱。
下城区的人太多，要快速地去往避难所是几乎不可能的。
一个女人焦急地拉着自己的孩子，拼命地向人流中挤去。她怎样都好，只是、只是一定要让自己的孩子活下来！只有在这时她才会愤恨着，为什么自己没有力量！为什么自己没有能够保护自己家人的力量！明明只是因为这孩子说想要找偶然认识的下城区的孩子玩，于是就从上城区边缘处自家的房子来到的这里，谁知道居然会遇上袭击！
已经来不及了……来不及了！眼看着第四只绿鬣蜥从城外挤了进来，女人的眼里一片死灰。她拉着自家的孩子挤进了一条小巷里，她看见巷子里还躲着一个小女孩，没有在意。只是俯下身子，看着自己的孩子混合着恐惧和不知所措的眼睛，眼前一片模糊，忍不住抱着他哭了起来：“晴朗……对不起，妈妈可能要先走了。你就躲在这里，不要乱跑。”
“妈……是因为我吗？”温晴朗说着，声线变得颤抖。是因为自己非要来下城区吗？所以现在母亲就要离开了？
“妈……别！”温晴朗终究没有抓住母亲的衣角。他看着母亲离去的背影，突然就意识到……这，会不会是永别？
仅有五六岁生活在上城区的他，又怎么会明白生存的艰难？
逃亡的人群中又是一阵骚动。他听到了，于是就慢慢地向着巷子口移动，试图听清他们在说些什么。
“那些人形兵器来了！”
“太好了……有救了！不对……小孩子？”
向着他们飞奔过来的，全是穿着统一服装的七八岁的小孩子，更小的看起来只有五六岁。只是离得进了，人们才蓦然发觉，这些所谓的孩子……面无表情，眼神空洞得令人恐惧和战栗。就好像是一个个人偶，没有血肉，没有灵魂，有的只剩下了战斗和服从的本能。
那个巷子里躲着的另一个孩子也向着温晴朗的方向移动着。她颤巍巍地碰了碰温晴朗：“我们……会不会死？”
生活于下城区的她，见惯了冬天时有冻死在街头的流浪汉的尸体，还有夏天里泛了尸臭才有人发现的邻居家爷爷的尸体。她不要变成那样……
为首的那个黑发的孩子在迅速跑向巨型的绿鬣蜥时，在温晴朗和女孩子藏身的小巷子里停了停，道：“这里不安全，去避难所。”
“可是……可是我的母亲她还……”温晴朗不自觉地出声，眼神望向了混乱的战场。那里，有男人，有女人，拿着简陋的武器，拼命地攻向几只蜥蜴，杂乱的进攻之下竟然也让那几只蜥蜴乱了阵脚。
温晴朗身后的小女孩伸出颤巍巍脏兮兮的小手，扯了扯温晴朗的衣服。
黑发的孩子张张嘴，最终还是飞快地跑远，临走扔下一句：“找到你的母亲就快走。”
只是一瞬间，温晴朗和他的眼神对上了。他大概永远也忘不掉那个画面。那个黑发的孩子，阴影之下的眼睛，是深蓝色的。就好像他曾经在一本图册里看到的，象征着生命、永生与重生的蓝莲花一样的颜色。只是这颜色，比莲花还要纯粹和透彻，甚比大海。
“别看他……不要和他对话。”温晴朗背后的女孩的声音细细的，颤抖着，“他只是武器，没有灵魂的武器。”这种人形兵器令人战栗的空洞眼神，令人厌恶，也令人恐惧。
温晴朗知道他是类人。但是……
他觉得这个类人和其他被制造出来的，力量强大却智力低下没有所谓感情也不知那为何物的类人，不一样。他从他的眼睛里，看到的是一种被人类命名为灵魂的东西。
1.人鱼
575年。
亚里斯是占地面积最大的都市，也是科技最为发达的都市之一。都市之中分为上城区、中城区和下城区。从中心依次划分为以数字命名的不同区域，1～4区属于上城区，5～9区属于中城区，10～13区属于下城区。其中上城1区有一所军事化的学院，那所学院并没有过正式的命名，一般人们都习惯于叫它Keep Watch。守望。原因无他，只是因为在这所学院学习，不论学习的专业是什么，最终都会归属于军队。KW主学院位于上城1区，设有7个分院位于2～8区。在其他物种大肆进攻的几个时期，这所学院尚未毕业的学生都不得不拿起武器，运用着自己并不熟识的知识上战场。所谓军事化也不是因为纪律严格按照军队管理，只是因为这里的学生，注定要上战场。Keep Watch从小学到大学采用统一管理，当然能力足够插学也不是不可以。其中的教师，尤其是靠近中心区域的学院的重点年级的教师，多数是拥有在一线战斗的能力的人员。在曾经战争频繁的年代，十几岁的孩子都曾端着枪与异类生物搏斗，只为了生存的一线希望。而都市内的安全问题，也由KW分配至都市中心建筑“Centrality”的人负责。
Keep Watch初中部三年级。
一众学生坐在教室内，这是一个大型的多媒体放映室。今天的这节课主要是为了介绍一些大灾难之后的新发现的危险物种。至于授课教师……
“晴朗，你说这位老师会不会打破迟到的记录？”中长发的女生打了个哈欠，用笔尾戳了戳坐在一边看书的青年。
“不知道……”温晴朗依旧埋头沉思，一边还在缕着头发“你说几百年前的那次几乎毁灭了大半个地球的灾难到底是怎么来的？”
“哈？”女生一脸“你没救了”的表情看着温晴朗，“大哥，几百你年前的事你想它干什么啊？你看那么多书，无非也就是那些人脑洞大开的幻想罢了。谁知道那次的天灾是怎么回事。”
“丽萨……”温晴朗抬起头，看着旁边这个古灵精怪的小丫头，“虽然幻想的成分很多，但是很多著名的结论就是从猜测里诞生的。”
“是是是。”丽萨无奈地点头答应道。
教室里的学生都在小声地聊着天。教室里的学生骚动着，教室外的教师几乎是抓了狂地狠命拨打着那始终占线的手机号码。
“上帝啊你倒是快接电话啊啊啊解影！”门口处的教师抓狂地咆哮着，有坐得靠门的学生好奇地探头看他：“丁老师？是您负责教我们实战理论吗？”
“啊？啊不，不是……是一个，呃，新来的老师，大家可能没有见过哈。”丁伊尴尬地笑着，“那个，可以跟大家透露一下哦，这位老师呢……长得就像人鱼……”
丁伊的声音不大，但是整个教室都安静了下来。人鱼？现实中的人鱼不是童话中美丽善良的公主，而是战斗力爆表的怪物，叫它人鱼就只是因为这个物种的雌性个体长得与童话里的人鱼比较相像，至于雄性……完全可以用畸形来形容。几乎所有的一线人员听见“人鱼”这个词下一秒就会破口大骂“你他妈别跟我提这个物种”。
丁伊觉得自己好像说错了话，不然为什么这些学生都一副见了鬼了表情？
感觉到身后有什么生物接近，丁伊回过头就看见了被自己称之为“长得很像人鱼”的那个人。
一身素色的工作装，半长不短的头发还微微泛着湿气。丁伊叹了口气，这种人的存在就是拉仇恨的吧？来这里上班，和他套近乎的女性数量一定会更多的。
“对不起我来晚了请让一下。”那个青年说着抱歉话里却完全没有抱歉的意思，语气轻飘飘淡淡的。说话间他整个人就“飘”进了教室。
“非常抱歉同学们，我今天在路上因为有事耽误了。提前说明，我从来就没有干过教师这个行业，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干，所以如果我上课有什么不合理的地方还请提出来。”青年的语速很快，一边说着一边手里飞快地摆弄着电子设备，一张图片出现在了屏幕上。门口的丁伊趁着青年抬头的一瞬间比了个“我先走了”的口型，随后就飞快地溜走了。羲和神啊开会就要迟到了！
“那个……老师？”一个女生举手示意，青年看了她一眼，点点头：“说。”
“请问老师你是人鱼吗？”一句话，整个教室里顿时一片寂静。
青年倒是没什么剧烈反应：“不是。刚才那个姓丁的说的？”
“不算是，主要是因为……”女生看着青年犹豫了一下，“老师，据我所知在现有物种当中，只有人鱼中一个数量极为稀少的分支毛发是蓝色的。”
整个班级持续寂静中。只是几乎所有人的视线都聚集在了这位教师的头发上。墨色的头发，在灯光的照射下泛着幽幽的蓝色光芒。并不引人注意的墨蓝色。
丽萨用胳膊肘捅捅温晴朗：“喂，你看。”
“嗯。很少见。不过有很大可能是染的。”温晴朗托托眼镜。他其实不近视，主要是因为这个眼镜可以从某种角度上缓解一下眼部疲劳，而且这眼镜十分适合装逼，所以他常常戴着眼镜。
“你当我梦游时染的就好了。请坐。”青年终于捣鼓好了那些讲桌上的电子设备，默默地直起身扫视了一下全场的几百名学生，“要知道，很多物种都有可能被人类驯服为人类而战，但人鱼不会。”
“老师，可以问一下为什么吗？”温晴朗随意地举举手。
“这个和今天我讲的内容有关，一会会提到。”青年抬头看了看投影。
“老师，您贵姓？”丽萨问道。
“解。”
“老师，您叫什么名字？”
“解影。”
“老师，可以叫您人鱼老师吗？”
解影深深吸气，告诫自己不要因为这么一点小事把讲桌砸了，然后抬头：“随意。”
丽萨满意地放下手。一边的温晴朗默默地捂住额头，心里默念：我不认识她我不认识她我不认识她……
“今天主要讲大灾难过后人们发现的新型危险物种。”解影调出一张图片。大屏幕上出现了四张图片，内容是人鱼。
“首先，既然你们对人鱼这么感兴趣，那么我们先来讲讲人鱼。”解影用教鞭指着图片，“首先，为什么人鱼不被驯服。理论上来讲其实是可行的，只是至今为止还没有人尝试过。人鱼的智商甚比人类，甚至可能在人类之上。多数的女性人鱼就像童话里的那样，流线型的身躯，鱼尾，女性的上半身，还有身体上有半透明的鳍，指间有半透明的蹼。而多数的男性人鱼，是这样的。”
解影指着一张图片。那上是一个人形物体，只是全身泛着青色，无数骨刺从身体里冒出，整个就是生来就为了战斗的战斗种族。
“极少数人鱼的骨刺上带有剧毒。因为极为少见，所以并没有成功研究出血清。所以就请你们自求多福自己不会遇到吧。”解影的语气就像是说着天气真好，直听得底下的众人一阵冷飕飕的。
“人鱼的歌声极具吸引力，所以多数外出狩猎人鱼的人都会把耳朵堵住。然后，还有极少数的人鱼可以在两种形态中转变，不过基本没有人见过，所以这个猜测至今只是猜测。”解影说着，又用教鞭指了指男性人鱼的图片，“有没有人有疑问？”
“老师，人鱼有了腿，是不是就可以离开水生存了？”温晴朗道。
“是。”解影点点头，“一开始的人鱼并不能在陆地上呆多久，但最近负责观测附近海域的人鱼的人报告说，人鱼在陆上活动的时间越来越长了。所以，还是那句话，自求多福。”
“最后关于人鱼，你们需要学会分辨它们留下的痕迹，尤其是——”解影说着又点开了一张图片，“咬痕。”
图片上是一个死不瞑目的人的尸体，尸体上满布凌乱的撕咬的痕迹。
教室又静了。偶尔传来几声吞咽口水努力止吐的声音。而解影却依旧自顾自地播放着图片，每一张还都停留几秒钟再换下一张。
“对不起老师，我需要去卫生间。”靠门的学生一个健步冲出门外。
“对唔……”一个人还没来得及说一声就吐了。
“老师非常抱歉我要去卫生间。”又一个。
于是在解影说：“下面我们来讲沧龙。”的时候，几百人的屋子只剩下几十人了。
……
“人手到底是少到了什么地步才会让我都来教课的？我明明是专职代课的吧？”解影倚在墙边看着满脸堆笑的丁伊。
“这个……我也不知道啊。”丁伊擦擦并不存在的汗，“话说，你今天讲了什么？为什么跑出去吐的人比上解剖课的人还多？”
“只是因为看了几张图片，大概勾起了他们对于血肉模糊的尸体的不好的回忆，于是就都吐了吧。”解影耸耸肩，“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也别这么说嘛……”丁伊无奈苦笑。
“今天早上有人跟我说，听说高层要把这班学生临时组建成小队。”解影说着看了眼吐完回来的几个学生，都是一副打飘魂不附体的样子。
“这批是初三的吧？要组也要从大四的开始吧？而且这是8区分院，最杂乱的……”丁伊一愣，脸色变得从未有过的严肃，“而且现在人手……少到这地步？一个月前不是还有一队人去北边的海域了吗？”
“嗯。今天才告诉我，一整个队伍四十个未改造过的人，就回来半个。”解影微微压低了声音，避免让还不明真相的学生听见，“疯了。”
“那让这批……”丁伊皱着眉。
“说是这批我估计只是为了打掩护。”解影拍拍丁伊的肩膀，走到门口，“估计……是想找改造过的学生，但是大四的人不够数吧。”
“大四不够还有大三的吧，怎么会连初三都找？而且8区又没有改造人的教育机构。类人那么多，为什么非要让学生去？”丁伊似乎有些不满。
“学生又怎么样？他们都会上战场，只是早晚的问题。”解影微微摇摇头，“人类需要生存空间。而如今这些只能通过与异类生物战斗来获取。如果就只是守着这座城……人类活不了几个世纪。我们需要了解，更需要力量。”
“北边的海域是人鱼的领地。”解影说着，“我估计要不了一个月我们就都会被派去北边海域了。”
“而在那之前……”解影看着正和丽萨聊天的温晴朗，“也许他们真正想找的，只是一个人呢……”
“什么？”丁伊没听清。
“不，没什么。”解影别过头，略长的头发遮住了他的表情。
……
距离Keep Watch不远的军事基地地下深处，类人聚集地，一个类人抬头，深蓝色的眼睛似乎就要穿透厚厚的天花板，一直看到遥远的天空。
“温林轩……”那个类人低低地呢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