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清的琴键敲击声让江恂抿出一点恍惚隔世的意味，她也不太确定她自己是否听过，但这绝对不是世界变为黑白的原因。
感知失效了…
白光照射着眼前的舞台，一位身着相当得体的乐师正坐在舞台的中心
忽然，他停下了正在按压琴键的手转而看向了他唯一的观众…
江恂一般情况下自然是不会被这无聊的把戏吓到的，但这歌剧院内诡异的黑白总给江恂压抑疯狂的感觉…如果要形容，那便是好似在某个深渊巨物的腹中一般令人窒息。
空间本身如此空旷，为何又会有拥挤的错觉？
“啧……”
江恂撇过头去，故意错开了乐师的视线
“K小姐，”乐师并没有张嘴“晚上好。”
唉……又是我哪个时候造的孽了？这怕是认识了个不得了的玩意，如果我真的做到了类似“请神”的事情，那这个家伙估计恐怖到令人发指。
“那么……您不如说说来到这里的缘由？我实在是想不到您能用我的力量做什么…或许，您想要听完‘哪一曲’？”
乐师的声音平淡地令人不适，相比之下连之前的售票员的话语都有感情多了。
“我失忆了……你就这么理解吧。”
这种完全不露感情的家伙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很让江恂头疼，与其揣测对方面具下的嘴脸那不如直接把信息和问题抛出来更方便。
“嗯…我明白了。”
乐师久违地离开了琴凳，灯光跟随着乐师的脚步缓缓离开舞台，最终照到了江恂的身旁
终于，江恂在无边的黑暗中清晰了自己的身形…很明显这就是江恂自己的身体。
也就是说…
“K小姐，我们现在正在您的心脏内谈话，这座歌剧院也只是某种抽象概念的具现化罢了…我这样说您应该听得懂吧？”
乐师有意地和江恂保持了一点距离，似乎并不想让对方尴尬
“你就信了？”
江恂非常庆幸自己之前是个有很多奇怪关系的人…应该是人吧？
“您要是想和我开玩笑估计会让您失望的，我只是主人之前编撰的极不成熟的程序罢了。”
得，又摊上了个AI，沈胤这混蛋做的工具人还挺多，但是鉴于001的德行……这家伙最好和他的长相一样正经。
“……沈胤做的？我不会之前也认识他吧？”
乐师站在江恂跟前，没有了任何动作。
等等……这家伙不会有什么触发关键词发狂的机制吧？那估计是要命了——其实这样死了也行，至少死也没便宜外面那个畜牲。
迟疑片刻后，乐师做出了回应
“沈胤……这是主人的新名称了？抱歉，我刚刚查询了自己的数据库，并没有找到相关名称。如果将该名字暂定为主人的新名字，那我也并不清楚您提出的第二个问题，毕竟您是在我被创造后找到我的。”
“唉……我还以为触发什么关键词了——不过你为什么要往后挪一步？”
“抱歉，我将您几秒前的动作错误地理解为了警戒…如果您愿意的话，我可以坐在您的旁边吗？”
这家伙应该说是还懂点人性？不过为什么要挨着我坐…还是他要求的？还有，他是不是故意漏掉了带有“关键词”这句话…？
呵，如果他不是沈胤造的我说不定就真的同意了
“算了，就这样吧，离太近了我也有点不舒服。”
乐师苍白的瞳孔似乎变的更小了，但江恂不太确定
“好的，我明白了，那么接下来的对话我会保持在五米以外进行…这样可以吗？”
对于江恂现在的身体来说其实一米的距离就完全够她做出反应了……但是留个底也好，毕竟他是沈胤这个狗杂种做出来的。
“可以，就这样吧。”
虽然语气还是形如死去已久的干尸，可……他失望了吗？他失望了吗？
“考虑到您记忆缺失，我是否该重新向您描述这把匕首能提供的力量以及使用方法？”
“嗯，谢谢咯。”
乐师的瞳孔确实没有变化，江恂这次相当肯定
“这把匕首可以使用者的身体以及部分灵魂为代价向使用者身体中导入相当一部分「原初（ORGIN）」从而短暂强化使用者；其具体的使用要求只有两点，一，需要使用匕首对使用者自己造成致命伤，二，使用者的颈内动脉需要被尽数贯穿。”
“就只有这些？”
江恂有些不可置信
“是的。”
乐师平静地站在江恂面前，实在读不出一丝的情感
“那这玩意儿能让我用那副脆弱地不行的躯体宰了001吗？”
“并未在数据库查询到名为001的个体，但如果您只是想杀了除主人以外的生物…那么有极大概率是可行的。”
从乐师平淡的话语当中，江恂窥见了一丝作为神明的“那个人”的疯狂…
突然觉得沉梵花这么老大劲儿让沈胤吃自己做的狗屎其实不是完全没理由的，如果乐师没有撒谎，只要你想燃尽自己，这个世界就愿意陪你陷入疯狂？
致命伤？贯穿颈部动脉？这完完全全就他妈是个为了嘲讽失心疯了的小丑才会出现的荒唐笑话…他甚至懒得装模作样地引导你获得所谓的“神明的认可”
乐师看着迟迟没有动作的江恂，又默默朝后退了一步
“啧……真是疯到没边儿了”江恂靠在椅子上低头扶住额头，但嘴上却是一阵停不住的冷笑声“…不过老子毕竟还要靠这荒唐的混蛋草飞另一个变态，那也由不得我指指点点了……你说的短暂时间具体又有多短？”
“对于您现在的身体来说，只有四秒，在那之后您的身体就会被「原初」裂解，但您不用担心自己的灵魂会出现任何问题，您的灵魂强韧程度和您现在的身体强度差距只能用夸张来形容。”
四秒啊，那也算是对借得力量的疯子有所限制了。
“四秒，”江恂抬起头望着乐师那张棺材脸“四秒真的够了吗？我要杀的人应该算得上是从你主人手里拿到过力量的家伙了。”
思捋片刻后，乐师肯定的点了点头
“只要您抱在此事上抱有必死之决心，那对目标而言就是「命定之死（Destinata Morte）」…当然，我的主人除外。”
“这不是肯定嘛…谁会设计能宰了自己的玩具啊？比起这个，我倒是比较关心身体被那个什么原初裂解之后我的灵魂到底会怎样，你说的‘不出现任何问题’意思是我的灵魂会自然消亡？”
“嗯？”
乐师似乎是在反问江恂，也有可能在问自己。
……
这突如其来的沉默……
乐师就那样一直站僵硬地在那里没动了
之前好歹在不动嘴说话时都会有一些肢体动作的，但从五分钟前开始就他根本没有动过…是触发了某些特殊的指令吗？但愿不是，还是说他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死机了？
总而言之，他变得更不可预测了。
这个时候江恂绝对会本能地对他警戒，但直到江恂看到他这副样子却还是愿意用“他”来称呼这个AI…或许江恂还是没有完全拒绝那份未知的曾经？
江恂站起身子准备应付这个随时失控的AI，但自己的本能却让她没办法自然的绷紧神经，这倒是和之前在车站里有点像了。
“也就是说，您‘完全失忆了’对吗？您不需要对此有任何的解释，只需要回答‘是’或‘不是’就好…我并没有做出任何实质上的改变，这是您上次临走之前为我准备的另一套‘更像个人’的语言系统。”
在这黑白的歌剧院内，江恂第一次看见缄默的乐师游刃有余地使用自己的发音器官了。
嗯……确实是比之前那个机械音好听多了，真不错。
“我从一开始就说了吧……不是？这也要细分的？”
“您刚刚说不是？”乐师非常生硬地笑了“那自然应该还记得有关灵魂的事情，就不用再和我开玩笑了吧？”
“我（*鸟语花香）你个脑残AI系统！我是那个意思吗！……”江恂看着那张相当生硬的笑脸突然缓过来了“等等，你丫刚刚在和我开玩笑？”
“啊……是的，我的玩笑好笑吗？其实我之前在想我能不能通过您给的语言系统衍生出一些其它的东西……您觉得我有‘更像个人’一点吗？”
“呃，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刚刚在那里傻站了五分钟就是为了想这个烂的不行的玩笑？”
“很抱歉，应该是的。”
得到这个回答后江恂确实是笑了，被这机械式的“更像个人”气笑了。
“我先确认一下，我呆在这里外面的时间不会一直流动吧？”
“不会，从匕首刺入您的心脏并造成致命伤口的那一瞬间客观时间就停止流动了。”
“那就好…你这玩笑学的……蠢到家了”
江恂躺在椅子上仰头笑了起来，不过为什么自己敢突然在这个极具威胁的个体面前笑…可能只是因为自己真的想笑吧……
“哈哈哈哈哈哈……你他妈的…咳咳……差不多得了……（憋笑）……妈的，为什么……这还能戳中老子的笑点啊？…”
“所以我现在应该和您说一些比较严肃的话题还是继续开玩笑？我分不清楚。”
“严肃一点吧…我怕到时候连宰了外面那个变态的心思都没咯……毕竟只有四秒对吧？”
“的确，我应该替您想到这一点的……就当这是个有意思的插曲吧。”
乐师重新走回了舞台，当然，他不会再下来了
“您的身体里残存着一些会阻止您死亡的「无面」，这个我会替您解决，在我演奏之时这座您设计建造的歌剧院将会和我一同被摧毁——我并无意去做如此匆忙的谢幕，但……这是 您 要 求 的，所以无论如何，请您坐在观众席上认真倾听。”
“喂！喂！我没这么说啊！你能不能不要突然——”
台下的黑暗无声地袭击了江恂，在感知无法生效的此处，江恂也没办法避免这样的事情发生了
无数双漆黑的手死死扣住了江恂，倘若只是几十只抓地死死地手腕，那或许江恂可以依靠力量和技术来解决，但现在她面对的是整个剧场的黑暗。
自己正深陷其中的黑暗。
也算是了却乐师的心愿，江恂放弃了挣扎
乐师的手轻抚琴键，嘴角第一次自然的微微上扬
很莫名其妙是吗…？是的，一切都是那么的奇怪，那么的荒唐，就和这个世界被创造的初衷一样可悲。
或许乐师就是想在自己被破坏之前恶心一下我？要真是那样的话可太好了。
我建造的歌剧院？那看来自己也挺有意思。
……
优美缓和的琴声从钢琴之中溢出，最终一点一点地浸满了整个黑白的歌剧院，江恂闭上眼无可奈何地忍受着已经忘却的乐章
白色的金丝雀飞进了她的窗沿
已经被黑暗布满的卧室中又增添了些许的留白
她听到了海滨上那阵为自己而唱的歌声：
“逃离那般混沌的世界”
“到达了梦的彼岸”
“花朵在夜间如期绽放”
“正如期待的那样”
“捧起手中的浪花”
“洒向辽无边际的前方”
“在如此繁美的夜间，她……”
（*咔）
崩坏了
回过神来时
所有的白色都消失了
黑色被无限地挤压
直到和白色一样消失殆尽。
怎么来的…
便又是怎么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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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呐，我现在能想到的计划就这些啦。”
“您说的有些乱，再实际施行的时候需要我合理修改一下您提出的计划的顺序吗？”
“呵呵，随便了，说到底你做不做也是你说了算。”
“……您真的很难以理解，您正在为了一个极小概率发生的事件大费周章。”
“那万一就真的有这种情况呢？……啊！我突然又想到一点：不要和任何一个家伙谈我们现在聊的东西，就算是我也不行。”
“好的。”
“还有……我希望你死的时候……能不能……让我有那种——呃，意想不到的感觉？最好不要给我反应时间的那种！”
“好的。”
“……你难道不想问为什么吗？我之前教了你那么多白教了？”
“我还是不明白。”
“唉——好吧，那现在你问我：‘为什么要这样做？’。”
“为什么要这样做？”
“呵呵……”
“这是您的回答吗？”
“你这榆木脑袋真是破坏氛围…”
“抱歉，请问我应该再问一次吗？”
“当然啦，再问一次。”
“那么……为什么要这样做？”
她躺在歌剧院的观众席上，抬头仰望着那片无法看见的天空。
“因为我忘记之前自己能不能被称为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