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迪乌斯视角】
“错觉？”
走出阿尔伯特的店铺以后，希瓦莉尔连着回头打量了好几次，皱着眉头自言自语。
“有什么特别的发现吗？”
“没有。不管怎么看，都只是一个所剩年月不多的匠人而已。不过总感觉不太放心，以后你来罗亚的话，我不在场就不要单独接近这家店。”
“哦呀，是担心我在外面有老师了……啊好疼，玩笑，玩笑而已啦！”
就这样，我们两人一边拌嘴，一边继续在罗亚游览。
我前世只有少年期在罗亚待了几年，大部分时间在伯雷亚斯宅，当然说不上对罗亚的一砖一石都了然于胸。刚才发现那家可以订制玻璃制品的店铺，纯属意外之喜。
来罗亚本来的目的，是为魔药学的修行做准备。
对现在的我而言，圣级乃至王级的攻击魔法都不在话下，但和平的乡下地方不方便搞出大场面来做练习。所以暂时转型为修行高精密度的魔法，以及拓宽学科知识的广度，魔药学正是最近加入课程表的科目之一。
上一世在拉诺亚魔法大学作为特招生过了几年风光的学园生活，不过彼时心思都没怎么放在课程上，顶尖的实战能力使我在头脑最好使的年纪松懈于理论的进步。直到家破人亡以后，人生最后的那些流浪岁月里，才在仇恨驱使下不顾一切地钻研魔法。
与七星一对比真是惭愧，还在学园时，她己身无法驱使魔力，但说起理论却一套又一套，基本没怎么听懂就是了。果然女子高中生都是怪物……咳咳，扯远了。
拉诺亚魔法大学没有公开发行入门的魔法教科书以外的专科教材。现在还没有到能去上学和参与魔法师公会的年纪，学习魔法新知识的途径便只剩师徒关系了。至今为止，希瓦莉尔虽然大多数时候都在放养我，不过看来她对我今后魔法的精进自有一套安排，那就再打扰她几年时间好了。
逛街片刻以后，我们来到书店的门口。
这里我可就有印象了。上回来这里时，和艾莉丝、基列奴在一起，虽然止步于高昂的书价，不过也好好调查了一番这个世界书价的大致水准。毕竟需要手抄，书价大都是按阿斯拉金币计算；凡是能维持一个小型书库的，都已经算是相当殷实的贵族之家了，好在上回在伯雷亚斯家可以自由出入书库，后来又成了魔法大学的座上宾，我才没有在该读书的年纪为书价所困。
身上的零花钱肯定是不够买书的，不过希瓦莉尔说这方面的开销交给她就是。真是稀奇，说起来还不知道保罗给她的薪水是什么水准，还是说，佩尔基乌斯也会给她发钱呢？管他的，反正花别人的钱完全不用心疼。
和印象里不太一样的是，书店内部的门面似乎扩充了许多，还有二楼和地下层的样子，书架的数量自然也多了许多倍。店内一点都不冷清，间或可以看见站着读书的市民，看装束和气质以一般意义的小康阶层居多。罗亚人什么时候起变得这么好学了？
“那个商会的尾款都敢拖，真不知道他们脑子长哪去了……是时候换个合作伙伴了，别落个有钱没命花……”看上去像是店长的秃顶男子，攥着一张单子骂骂咧咧地踏进店里。看见我和希瓦莉尔，他一愣神，随即戴上微笑面具，对希瓦莉尔微微一躬：“欢迎光临。您是第一次来访的客人对吧？本店有特别的优惠，请问您大致想找哪方面的书呢？”
意外地有服务精神啊，老板。我忍不住笑出声，店长一皱眉，随即蹲下来，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轻声对我说：“小朋友，这里有很好看的故事书，要不要来几本带回去让大人念给你听？安静的好孩子，可以买一赠一哦。”
“……”
希瓦莉尔的脸上似乎闪过一瞬即逝的微笑：“这里有《中央大陆植物辞典》吗？”
“那还用说，野外生存，人手必备，您的眼光不错——”店长熟练地指向离入口处不远的书架：“非本店的会员，零售价银币8枚、铜币5枚，您如果有经常购书的需求，算您银币7枚也没问题！”
是最近压力过大，产生幻听了吧。上次，塞妮丝曾经把相似的辞典送给我作为生日礼物，记得那本书要价是整整七个金币，而且还只覆盖菲托亚领地那部分。我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接过希瓦莉尔取给我的书本，来回快速翻动着。
薄而坚韧的书页，洁白的表面上，是整齐的衬线字体。没有彩色的绘图，但是黑白的插图水平不低。再仔细检查了一遍扉页——还好没有条形码之类的离谱玩意，但是有一串看不懂的文字，散发出若有若无的魔力气息。
不管怎么看，这都绝不是我前世所知道的那种手抄本。绝对是一本量产的印刷品。这解释了为什么书价低的离谱，可是解答了一个问题，却冒出了一堆问题……我感到一阵晕眩，将求助的目光投向希瓦莉尔。
“怎么动摇了？我会出钱的。而且没说过要把书上内容都背下来吧。”
“不是说那个……”话到嘴边，我犹豫了：究竟要怎么解释，我常识里书不该是这个样子，也不该是这个价格？要是所有人都一副便宜书才是理所当然的样子，那我真的在同一个世界经历第二次人生吗？……
不好，越来越细思极恐。虽然前世的记忆将我束缚在后悔和仇恨中，然而对这次人生而言，怎么说呢，那些记忆也是“安心感”的最大来源啊。而现在，这一安心感正在飞快离我远去。我突然不太认识我身边的世界了。
还没持续多久的思考，被书店老板照着头顶粗暴的一挼打断：“是给这个小家伙上学准备的吗？哦呀，实在是有两下子嘛。”
“这孩子离上学的年纪还早呢。”希瓦莉尔没有提魔法家教的事：“不过是挺‘聪明’的，提前看看准没坏处。”
“爱看书好啊！别看成个书呆子就行了，到时候可惜了这张俊脸儿。”店长像是想起了什么人，露出不悦的目光：“我亲戚家也是有个十来岁的小孩，家里本来也不是什么能经常买书看书的条件——直到最近这两三年。这下好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也不是为了准备上学，净看些乌七八糟的，真是……”
是最近这两三年才出现的状况吗？有心打听更多的我，看了看希瓦莉尔，默默将疑问记在了心底，打算有机会时来单独问询一下。没在这里耽搁太久，我们买下了那本辞典，然后继续罗亚之行。
“鲁迪乌斯君好像不太愉快的样子？”我们在路边摊享用午餐，希瓦莉尔吃完一盘石板上煎熟的肉丸以后，尝试打开话题：“听保罗大人说，这应该是你第一次出远门吧？”
“对不起……”我下意识地道了歉。无论如何，今天是真的心累啊，童真面具绷不住了。单独和她相处的时候，伪装总是会不自觉地露馅。
“你呀……”她看出我没有对话的兴致，也没有强求，浅饮一口粗茶：“我给你做的召唤手环，你还会用的吧？”
“会，怎么了？”
“待会我自己去采购魔石和药材吧。等到日落，你到我们来时那个城门和我汇合，有麻烦随时叫我就是。”
“希瓦莉尔？”
“下午你就自己在城里逛吧。偶尔也会有这种时候吧？想一个人静一静，整理一下思绪。”
又一次被说中了。让五岁小孩在街上乱跑这种违背常识的事，她说起来却这么自然。是对我实力的完全肯定，还是……？不，还没有到可以坦诚的时候。
姑且，表达一点谢意吧。我抓头扰腮，正想凑出一句像样的感谢：“啊！那份是我的！你怎么连小孩子的食物都不放过！”
“呵。”她轻笑一声：“我改主意了。这一顿我不想请了，你想去哪吃什么东西，请自便！”
她这是真的生气了？还是在以某种难懂的幽默感尝试活跃气氛呢？但愿是后者吧。我向她点点头，离开那家摊位，开始独自漫步于罗亚的大街小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