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迪乌斯视角】
那幅夹在画架一角，画风一言难尽的红发娘们肖像，并没有什么特别夺人眼光之处，我随便看了几眼就移开了目光。
上一世我也混迹过贵族圈子，不过他们附庸风雅的种种艺术，我一向欣赏不来。阿尔伯特既然从王都退下来，这多半也是他从那儿带来的奇怪画作吧。看样子是要临摹，不过为什么过去了这么久，面前的白纸仍然未落一笔？
“好久不见，朋友。”
他仍然没有转过身来和我对视：“看见这幅画，你好像一点惊奇的感觉都没有啊。”
“原来如此！为了礼貌起见，我是应该惊叫一声好呢，还是跳起来比较好？”
我以拳击掌，用夸张的语气损了他一句。当然，他没什么所谓，这只是一般朋友之间的互损罢了：“就算说什么惊奇……我也分辨不出这是什么大师的画作，还是几岁小孩的涂鸦呢。”
“真是有意思~”
言谈之间，阿尔伯特蓦然转过身来，锐利的目光与我对上：“我还以为看到以后，你多少会有一点动摇的感觉呢，鲁迪乌斯·格雷拉特。”
“我不想说得太失礼，我的艺术水平只能用悲剧来形容，再怎么看也不会感动啦。这画很厉害吗？能卖几个阿斯拉金币啊？”
“确实对这画没有感觉啊。”
阿尔伯特看起来似乎松了口气：“像你这么天资聪颖，应该有触类旁通的本事才对。既然魔法和剑术都优秀，那艺术要提升也不会太难。”
“人生苦短，还是专注于提升「力量」，能给我更多的安心感呢。至于艺术，那种玩意顶什么用？啊，无意冒犯……”
“没关系，朋友。你说得很有道理，至少对于一心追求「力量」的你而言，「艺术」的确是无用之物！既不能造成伤害，也不能实施保护。”
阿尔伯特说罢，对我露出莫名的微笑：“不过，艺术从不拘于形式——文字，音乐，绘画，乃至建筑，这些可以是艺术。剑术也好，魔法也罢，用于战斗的种种「技术」，又何尝不能当作艺术来看待呢~”
“可是，能流传到现在的种种「技术」，肯定不是因为它们很美，而是因为它们很管用，能真的在战斗中取胜吧！”
“确实。我只是想提醒一下你，在你的种种修炼当中，也不妨试一试从中发现美的心态，而不是整天惦记着这能在战斗中起什么用。”
“这种心态，可以让我变得更强吗？”
“可以让你活得不那么辛苦~”
“嗯，确实是……令我耳目一新的说法啊，阿尔伯特。今天真是来对了地方！”
“你也很令我耳目一新啊，鲁迪乌斯♥”
阿尔伯特终于将手中从来没用上的画笔放在一边：“我听基列奴说，你们家在罗亚城安顿下来了。往后常来玩啊，我的工坊蛮大的，练习魔法累了直接休息也没问题！”
“那就多打扰啦，阿尔伯特！”
我对他一微笑，环视了一下周围架子上的瓶瓶罐罐：“既然说起练习魔法……肯定不是在临街的店铺里吧？”
“也对，今天就提前打烊吧，咱们一起去我平时冶炼用的房间切磋切磋！”
……
一提到冶炼，最符合直觉的，是怎样的场所呢？
肯定离不开炽热的熔炉、强劲的火焰。无论工坊外是春夏秋冬，冶炼用的房间里一定会令人满头大汗！这里也不欢迎弱女子，甚至是力气不足的男子，只会有毛发浓密、肌肉发达的壮汉，会时而骂着粗话，时而哼着小曲，盯着熔炉里的素材，准备在合适的时机，抡起锤子不断地殴打素材，直到锐利的兵器从便宜素材中诞生为止！
至少，我上一世的经验就是如此。虽然那时我剑术平平，也没接触过矿神那种水准的大师，姑且还是在多个国家光顾过打造武器的铁匠铺，大都是那样的氛围。
我还以为今天我也有机会来打打铁……直到我踏进房间的那一瞬。阿尔伯特刚才说，寄艺术于技术，究竟是怎样一回事，我已经彻底理解了！
没有火光和烟尘，没有酷热和噪声。天花板镶嵌着大小不一的发光魔石，照亮这个暗室，举目一看便能立刻理解，这不仅仅是为了提供灯光，更是一幅惊艳绝伦的画，一幅向星空致敬的巨画！
而这虚设的星空所照亮的工作台，要说凌乱倒也确实，摆放着各种我叫不上名字的矿石和金属块，还有于我而言与鬼画符无异的手稿。这些素材和手稿所簇拥着的，是一块发出微光的水晶板子。样式和我印象中冒险者公会认证新人的板子很像，功能肯定大不一样——
阿尔伯特还没有开口介绍，我就已经猜到了，这块水晶就是熔炉的本体，因为有一大团不定形的澄明液体，悬停在熔炉的上方。一定是冶炼中的某种素材，如果是普通的水，透过那团液体看见的景象，绝不至于如此扭曲。
“多么……美丽……”
我感到了强烈的震撼，并非因为害怕战败，而是纯粹的感动！
“确实。这批石英来自贝卡利特大陆的卡拉山脉，以前曾经被垄断用来打造公会的……”
“不是在说素材，我是在说，「炼金术」这门技术多么美丽！”
“想要亲自尝试一下吗？”
阿尔伯特面露微笑：“这里并不需要特别去咏唱什么咒语，灵装和触媒也都已经齐备了。你要做的事情只有一件：像一个小孩子捏橡皮泥一样，将这团玻璃塑造成你想要的样子。等等，不是用手……用你的魔力去引导，去传达你的意念！”
【玛奇玛视角】
凌晨时分，潘特姆城郊的丛林边缘万籁俱寂，一个身着西装的红发女人独自坐在此处。不对……要说有没有其他“人”，那的确没有。不过那个女人仍然有伴。
她左手握着一只苹果，右手化掌为刃。在曾经有幸或者不幸与她交战的强者眼中，那样朴素无华的劈砍令人亡魂直冒；然而此刻，她的手刀过处不仅没有鲜血飞溅，就连苹果的汁液也不足以汇聚成滴！
她就这样控制着自己的力道，将苹果削成块，交替着一块喂到自己嘴里，一块喂到面前的乌鸦嘴里。吃完以后，她将手掌一侧伸到自己嘴边，从尾到头舔了个干净，冷漠的目光未曾动摇丝毫。
她此刻流露出无意识而又摄人心魄的魅惑气质，与「支配」的权能完全无关。任何一个不认识她的健全观众都会浮想联翩，倘若她舔的是别的什么……不过要是真的有人打扰她的独处，那她的手上大概是得沾上点别的什么液体了。
“你的假期结束了。”
她说话的对象，是面前的这只乌鸦。无论是前世还是此世的人话，乌鸦都听不懂，不过她没什么所谓——因为这完全是自言自语。毕竟，老鼠和乌鸦之类的小动物，就是她外置的耳目，某种意义上就是她的一部分。
“别用那种眼神看我，刚才已经付过工资了！”
她微不可察地一咂舌：“那边的老鼠我不打算再用，爆在那头，疼在这头！所以还是劳烦你出趟差，毕竟你从特内贝镇一路服务到现在，业务属你最熟啦。”
“你问为什么要盯着那种乡下地方？嗯……果然，还是因为不放心呢。哪怕麦格努斯博士已经试探过，我也不敢赌，这个重生的鲁迪乌斯·格雷拉特，确实不是从「新世界」回到这里。如果记得与我相关的事……那就蕴含着杀死我的可能性。”
“决定怎么处置他之前，增加一下对他的了解，这不是很正常嘛。”
【作者视角】
刘易斯·卡罗尔的作品之一，标题是 Through the looking glass。翻译成中文的话，就是《艾莉丝镜中奇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