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瓦莉尔视角】
普罗狄特的脸上，仍然没有显示出惧色，仍然带着恶趣味的嬉笑，而他的双手中，也仍然分别捧着两个不言自明的隐喻：左手的苹果象征让罗尔兹死得其所、让希露菲获取魔石，右手的果皮象征让罗尔兹继续活下去，作为希露菲的累赘。
否认和反驳都没有意义，希瓦莉尔大可翻脸杀掉普罗狄特，这样的行为不仅是惩戒或者泄愤，本身就是一种选择——选择让罗尔兹去死。
“……”
希瓦莉尔并不认为普罗狄特有什么保命的底牌。之前见证的人造迷宫，巧则巧矣，作为短生种的工程可以说叹为观止，但在她的实力面前属实差了些意思。
就算她眨一下眼，下一瞬间就能把面前这个男人烧成灰烬或者囫囵吞之，就算这样危险的气氛毫无疑问地传达给了对面，然而不知多久沉默的对峙过去，普罗狄特沉默的微笑不减半分。
“有趣的男人。”
希瓦莉尔终于再次开口：“别以为我有求于你，你就能拿捏我了。归根结底，以你的小脑袋，根本就没有想到第三种可能性。”
“哦，还请指教？”
希瓦莉尔眼中的红光退去，随手一指，再次点亮案前的蜡烛：
“要让罗尔兹成为希露菲的垫脚石，不需要他去死，而是需要让他成为激励希露菲精进治愈魔法的一大动力，结果也的确如愿。病程的进展和希露菲的进步，此消彼长，直到现在这个时刻，才真正需要我认真干涉！绝不是我垂涎那种邪恶的魔石，故意拖着他的病情不管！”
“嗯……”
“归根结底，你只是想要看我露出失望的眼神吧，普罗狄特！你是不是先入为主地觉得，我会寄希望于你的疗法能把魔石摘出来用，然后你告诉我这一点做不到，必须作出选择，借此观察我的反应？”
希瓦莉尔一边说着，一边笑吟吟地，伸出一只手托住普罗狄特拿苹果那只手，另一只手则握住了那只苹果，仅仅发力一瞬间，砰地绞得稀烂的果肉四处飞溅：
“这就是我的回答！对我而言，罗尔兹的确远不如希露菲重要。可是魔石什么的，打一开始我就根本无所谓！”
“嘶……”
普罗狄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终于露出挫败的苦笑：
“了不起，希瓦莉尔大人，非常了不起！说实话，刚才我整这一出，与其说是什么‘测试’，更不如说……的确，我想要看见希瓦莉尔大人为之苦恼的样子，而且这次完完全全是我的败北！不是被硬实力压服，而是心服口服的败北！”
“哼，什么恶趣味啊你这。”
“希瓦莉尔大人，这不是我的恶趣味，请把这当成我收取‘报酬’的方式。”
普罗狄特长长出了一口气，整个人嵌进身后的沙发里：
“对不同的病人，本人会收取不同的报酬。一般的病人就象征性地收点钱，位高权重的病人就搜刮秘密和丑闻，至于绝症的病人嘛……我不收他们一分钱，我只想把各种困难的选择推到病人和家属的面前，仔细地品鉴他们的煎熬和挣扎，那是何等的甜蜜，何等的至福啊！”
“你还好意思管自己叫医生？”
“怎么就不好意思了？”
普罗狄特翘起二郎腿：“我是全世界最强的医生，那些疑难绝症，除了我无人能救！不来我这儿，那当然就免于选择的痛苦，早死早烧早痛快！既然来了，那就去权衡，去纠结吧——病人会留下多少后遗症，还能活多少年，还需要家属投入多少金钱和时间去陪护？到底是治好了更划算，还是不去治更划算？到底是毫无希望更痛苦，还是成为累赘更痛苦？如果要把病治好就要转嫁痛苦给家人怎么办？如果需要打破常规的疗法，践踏律法与良心怎么办？嘻嘻嘻，嘻嘻嘻嘻嘻！”
希瓦莉尔打量普罗狄特的眼神，已经从一开始对专业水准的敬畏，对恶意试探的愤怒，直接冷却成了对人形可燃垃圾的注视。普罗狄特无疑也察觉到了，然而他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反倒十分陶醉地继续说了下去：
“那些没得选的绝症患者，到了我这里就有得选了！而所谓的‘选择’，是全世界最透亮的镜子，那些所谓的伴侣，所谓的家人全都会被照得原形毕露呀！我治病救人还不收钱，收取的报酬仅仅是他们内心的煎熬！哈哈哈哈哈！”
希瓦莉尔忍不住爆了粗口：“你个无药可救的下三滥！”
“而你需要无可救药的下三滥为你做事，哈哈哈哈哈！”
“那些被你玩弄在手掌心的同类，以你的专业水准，以你所能调动的资源，明明都是可以正常地彻底治好的吧！能做到一百分的事你故意只做到五六十分，以此滋养你那变态的乐趣，你刚才还说我花几年才为罗尔兹问诊是一种怠惰，最怠惰的不就是你这个人渣医生吗？”
“怠惰，正确。人渣，正确。但是，凭什么能做到一百分我就得去做到一百分？我爱治谁不爱治谁，我爱治到什么程度，谁有资格对我指手画脚？谁也没有，谁也无法夺走我的这份自由，就算神大人降临到我面前要降下神罚，我也只会认罚而绝不认错！”
“到此为止。”
希瓦莉尔重重地哼了一声：“不该跟你说这么多话，我也不是来指教或者审判你的。你怎么糟践你的短生种同类，我也毫不关心，但是，罗尔兹的事，你要是敢跟我打马虎……”
“我可没有对罗尔兹这个魔力析出综合症的病例有半点藏私。”
普罗狄特面不改色：
“要想治好他，必须三步走，没有半点讨价还价的余地：第一步是把他平安无恙地转移到裘兰扎市的研究所；第二步是使用超高强度的魔法阵和魔药进行溶石治疗，不可以开刀；第三步是从他女儿的身上，分数次采集并分离出少量的骨髓血，移植回他的体内。其中的每一步，你都大可全程监督，提前审查我用到了怎样的魔法技术！如果还放不下心，我姑且还剩下一些从拉诺亚进口的死囚，可以挑几个把感染到治疗的全过程，在你面前过一遍！这样你总该相信，至少在罗尔兹身上，我已经做到一百分了吧？”
“嗯嗯，医生，你他妈的一百分啊。”
希瓦莉尔长叹一声：“为了你非亲非故的罗尔兹做到一百分，你为了什么？艾莉娜丽洁吗？你支开了她，你对她问心有愧，你自己也知道你的理论全是歪论吧？”
“我做到一百分，不仅是为了丽洁，也是为了希瓦莉尔大人你。毕竟，咱们同为商会的同行，我在以最大的程度展示我的诚意啊。”
普罗狄特直视着希瓦莉尔的双眼：“而我展示诚意的方式，就是刚才这一番自白。让希瓦莉尔大人察觉到我是怎样的人渣医生，再以此明明白白地决定，是否还要继续对我作出委托，还有比这更有诚意的作派吗？”
“……怎么说得好像你还在为我着想一般？”
“抱歉，我只是更多地为自己着想罢了。只是稍微有了点不切实际的幻想，觉得希瓦莉尔大人既是商会认可的人才，也是活了很久的天族，应该不会拘于庸俗的伦理道德，不会像我愚蠢的同类们一样二话不说就斥骂和蔑视我。是我想多了，知音难觅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