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迪乌斯视角】
“可是……”
我想反驳点什么，想说点什么安慰玛奇玛小姐的话语，但却只能口干舌燥地傻坐在那里一言不发。这样的玛奇玛小姐，比起歇斯底里地哭叫发狂的样子更加地令我心痛，而那心痛比起“怜悯”而言……
啊啊，我突然理解了。
我面对着玛奇玛小姐，原来有着这样难以言说的“劣等感”吗？
玛奇玛小姐干过坏事，可那又怎样，我前世干过的坏事还能更少？玛奇玛小姐只能选择这样的生活方式自保，她如此弱小却从未与笼罩她的阴影完全同化，从不否认自己的恶行，永远铭记在自己的心头并为之痛苦不已。
可我呢？我却理所当然地相信着这个世界的弱肉强食，不管是谁不拿出真本事变强的话遭难也是理所应当，而且……在我前世痛失亲友以来，我为了宣泄怒火屠杀了多少无辜的生命，我有忏悔过哪怕一丝一毫吗？
在我面前的她，根本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罪犯，而是瑕不掩瑜的圣女！而她所面对着的我，才是真正的衣冠禽兽啊！
“玛奇玛小姐……”
要不是因为她现在遍体鳞伤，我恨不得伸手将她狠狠拥抱：“你也真心想要塞妮丝好起来的吧？你明明也为此付出了这么多……”
“那还用说。但是啊，我之前就想问了……你们格雷拉特家的氛围，有好到过用名字称呼亲爹亲妈的么，带孝子？”
“呃……”
“别介意。”
玛奇玛小姐摆了摆手：“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我在这方面没啥经验，不过我还是觉得，人要是还没死，关系再怎么扭曲也还是可以想想办法，毕竟还是一家人……”
“……嗯。”
没有太犹豫，我总算把盘桓在脑海里的感想诚实地说了出来：
“玛奇玛小姐，对不起……不仅是为了伤害和欺骗你的事，更是因为我不合时宜，甚至也许过于自恋的那份怜悯，真的对不起！”
“嗯。知道要把你的怜悯和爱用在更值得的地方，知道我这种人既不需要怜悯也不需要救赎……成长了呢，你。”
“可就算是这样，我们……姑且，仍然是朋友，对吗？”
我仍然维持着跪姿，抬起头来注视她，话语也变得急切了一些：“是朋友的话，有来有往才是正常的，不是吗？玛奇玛小姐，也许你觉得对母亲大人的事，你有一些附带的责任，可在我看来，我一直没能为你做到什么，而你却反过来对我这么好，一直对我这么好，一直……呜呜，我……我真的没有恶意，对不起……我……我只是真心想要为你做到点什么……哪怕，仅仅作为一个朋友也好……”
“是这样的吗……？”
玛奇玛小姐微微一歪头：“你为我做到的事，你自己一点自觉都没有的吗……？”
“那天明明是我假扮拯救者的角色……”
“鲁迪乌斯先生，你还没反应过来对我而言，所谓的‘朋友’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玛奇玛小姐举起手来，反复晃荡着黝黑的食指：“我这种坏女人为了自己的利益，连自己的亲人都愿意恩将仇报、吃干抹净！如果说那是正餐的话，所谓的‘朋友’不更是作为一种便宜代餐而存在吗？”
“对不起，玛奇玛小姐……我偏不信！我不信你和我当朋友，是为了随时将我背叛出卖！真正会这么干的坏女人，哪有可能这么开诚布公地说出来呢？”
“要是没有危机来临，我当然不介意掩盖真心、隐藏本性，维持着表面的朋友关系啊。我从第一次见到你直到今天之前，我不是一直都在扮演‘朋友’的角色吗，还是说你看不起我的演技？”
“……”
“但是啊。”
玛奇玛小姐别开了脸，目光也变得无比黯淡：“想想我们还没逃出「永恒」恶魔的结界那时，恶魔指名要艾莉丝当活祭，要不是希瓦莉尔拦着，艾莉丝差些真的血溅当场……我一直舔着脸跟艾莉丝也自称朋友，可那一瞬间我在真心地高兴，我在想‘啊，要是她真的死成了，我，我们大家都可以活下来’……而且要是恶魔把选择权交到我手里，我……”
“不要这样，玛奇玛小姐！不要再用根本没发生的事惩罚你自己了，我们不是齐心协力退治了恶魔吗！”
“鲁迪乌斯先生，你和我真是两个不同的极端啊……对你而言除了结果什么都不重要，对我而言内心的抉择压倒其他一切。我……”
玛奇玛小姐双手捂脸，深呼吸了好几轮以后，才从手指缝间露出郁闷的声音：“我还是说个更简单的例子吧。你跟希露菲相互告白了，对你而言希露菲一定是超出‘朋友’范畴的存在，对吧？”
“对，所以……？”
“假如我和希露菲同时掉河里，你先去救谁？”
这次一秒都没停顿，我一个字都还没说，就被玛奇玛小姐直指面门：
“去救希露菲。当然，这个选择只是个比喻，所以我是个淹不死的游泳王这种细节暂且不谈……你明白我想说什么了吗？假如有朝一日你面临抉择，天秤的一端是我，另一端是别的任何人，鲁迪乌斯，请你毫不犹豫地放弃我吧！不仅仅是因为以我的罪恶程度，不值得任何救赎，而且因为如果我面临类似的抉择，我会立刻放弃你而选择对我更有利的什么东西，这是完全公平的，没有任何坏处——咱们俩是‘朋友’，也仅仅是‘朋友’！而所谓‘朋友’的界限，除了不要谈恋爱不要**以外，不就是绝不能比真正的家人和恋人更加重要半点吗！”
“为什么……！？”
哪怕冒着再次跟玛奇玛小姐吵起来的风险，我心中再次涌起的悲伤也难以抑制：“为什么，玛奇玛小姐你会为根本就没有发生过的事，为无奈之下才会做的选择，而这么纠结，这么自我伤害呢！不管你愿不愿意，我不会选择抛弃你，背叛你，我会全力以赴不要让那样的关头降临，要是非要让一个人去死的话，我很愿意做那个人！”
“哈哈……这种选择你能逃一时，却不能逃一世啊，鲁迪乌斯先生。”
玛奇玛小姐苦笑了一下：
“行吧。而且还有一件事——你拥有着我没有的东西，还能追求我自己哪怕遥望都显得刺眼的目标。就算你不自觉，你也在代替着我，去跟活着的家人争吵、和好，去体验青涩美好的爱情，去磨砺自己的力量，成长为真正的勇者，未来去将我无力对抗的黑暗彻底驱除掉！我能作为‘朋友’有资格待在你的身边见证这一切，甚至偶尔能贡献点自己的力量，明明是我的荣幸，是我亏欠着你、应该感谢你的啊！我是你的道具，而你则是我的代餐——咱们俩的‘朋友’关系，不就是这么回事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