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迪乌斯视角】
“宁静中长眠翠风……咳咳……飞跃……不祥之邪恶……咳咳咳……”
不行啊，我要死了，这回是真的要死了。
我甚至不太确定能不能活到坠落地面粉身碎骨的那一瞬，还是在那之前就已经死于窒息与失温。
按理说，就算我们这边没有飞天扫帚或者飞毯之类的玩意儿，一个魔法师不能自由飞翔也就罢了，至少也应该能咏唱风魔法来减速着地，要是活活摔死就不是魔法师而是魔法师（笑）。容我辩驳一下，我自认为并不是魔法师（笑），前世的时候也在青龙山脉干过这种极限运动而没有擦破半点皮——
但那是我能正常咏唱风魔法的场合。那么，这一世的我还没遇见过奥尔斯帝德或者任何会「乱魔」（Disturb Magic）的家伙，为什么偏偏咏唱不出来了呢？时间倒回到不知几秒钟之前——
我遭到了队友（笑）的痛击。
那是玛奇玛对我的当胸一踹，用的大概是跟她踹穿要塞墙壁差不多的力气！我徒劳地扩张的胸腔连呼吸一口气都几乎做不到，就算无咏唱也难以调度身上拥塞的魔力，更别提开口咏唱点什么！不过，就算玛奇玛那一脚没把我踹得去世一半，空中只有严寒和极其稀薄的空气，比起希瓦莉尔以前抱我飞行的高度不知高出了多少……哪怕玛奇玛是温柔地把我推下去，结果也许也不会改变的吧……
不好，我巨大的耳鸣已经让我暂时失聪，双眼视野也只剩一些模糊的色块，全身都冻得僵硬，冷得发热想要脱点衣服，却连一根手指都难动起来。远比被束缚进「黑暗」之恶魔的结界不知道折磨多少倍，无助地失去自己的感官、失去自己的魔力，残留的意识如同被关进一只果壳……
我要死了。
我原本应该不怕死的。一开始就做好了不得好死的觉悟，不断追求着刺激与危险。死了意味着什么？我自知不是什么好东西，我的“扭曲”在伤害着我本想保护的人们，某种意义上我死了不也意味着大家的新生吗？如果我这一世的失败程度不是百分之百而是百分之九十九，至少会有谁为我的死去而落泪的吧，对我而言，哪怕一滴的眼泪都已足够饯别……
我原本应该不怕死的。作为一无所有的老鲁迪乌斯·格雷拉特的那个灵魂，原本应该是不怕死的。然而，老鲁迪乌斯·格雷拉特所谋杀、所篡夺的这个名为鲁迪乌斯·格雷拉特的少年的躯体，相当地有主见啊，尤其是在这种不管怎么想都真的要死了的场合——
我不想以这么荒诞，这么没用的方式去死啊！
「嘻嘻，以‘有用’的方式去死，就真的愿意了吗？就连死到临头，甚至都不肯诚实地面对自己内心最深处的愿望吗？」
我大约的确是快要死了，眼前已经放起了走马灯。但却不是在回顾我的过往，而是在幻想某种未来——
“尊敬的圣米里斯，感谢您照您所应许的赐福予我们，我们日用的饮食，安身的住所；感谢您照我们所祈的，祛除占据长子身体的恶魔，给无辜的孩子予安宁……”
这是保罗、塞妮丝和诺伦一家人在餐前祷告。那个家里当然不会有我的纪念物，就连我的名字都成了某种忌讳，但之前我不正是这么打算的吗？彻底与我不知道再怎么打交道好的“格雷拉特家”割舍，让大家彼此放过，让诺伦有双亲的看护成长，让我有独立冒险的机会……
“鲁迪乌斯？好久没听人提起这个名字了。我小时候不懂事，确实把他当成天才看待。回想起来，更像是从巢里掉出来的雏鸟凭本能认亲一样呢，只是没见识而已，不是那方面的好感啦。嘻嘻，这点程度的小事都要提，你真容易吃醋呢，亲爱的~”
这是希露菲叶特带着幸福的微笑抚摸着肚子，偎依在什么模板无脸男的怀里说着甜言蜜语。如果说刚才我是心痛，现在我心肺停止。可是，我不在了的世界上，希露菲不就如我所料的那样获得了自由吗，这种展开非要说起来有多奇怪吗？
“鲁迪乌斯？那是什么，某种老鼠的品类吗？不知所谓，以后不要再在我面前说浪费我时间的东西！”
这是那个未来的洛琪希会对我作出的评价。在我的幻觉里，洛琪希仍然戴着一副眼镜，但是气质跟假扮家庭教师赛菲·戴比路克的时期更加成熟也更加凌厉，看全身装束比起冒险者更像职场女强人，而且那个职场还有别人在她身边晃悠……那个家伙是谁，是帕库斯·西隆没错吧？
“㗅——！！！！！！！”
艾莉丝大概是在野外冒险。嗯，过上了适合她的生活方式呢，看她那副样子肯定也忘记小时候有个叫鲁迪乌斯的家伙，是她追赶过的目标了。应该没有忘记更多的事吧，怎么识字，甚至……怎么说话？
走马灯的最后，定格在我从来没有见过的地方。浮云点缀的碧蓝天空之下，飘着大大小小的浮空岛屿，从地面看去如同别有心裁的星空画卷，而从上面看去，在所有浮空岛屿最高的那一座，岛上高高拔起的山峰顶端，立着一座稍微有点奇特的白玉墓碑。墓碑的下半掏空了，做成壁龛的形制，里面放着褴褛的白袍、折断的法杖、破裂的鸟形面具。墓碑的上半刻着铭文——
「希瓦莉尔」
「？- K415」
「空虚十万年，未悔人间结恋心，不惜身化盐」
希瓦莉尔……
明明已经死里逃生，明明与我再度相逢，明明还要一起并肩战斗，超越「枪」之恶魔与一切其后的危机，一起去更多的地方冒险，体验更多的生活……明明我以为彻底失去了的，已经在奇迹之下回到了我的面前……
我死了，希瓦莉尔也死了。面对这样的未来，以前的我说不定还会觉得有几分浪漫，而现在这一刻，我的心里已经只剩无尽的痛悔与不甘，全身全灵竭尽全力，鼓起最后的一口气喊出了谁也没有教过我的咏唱词：
“希瓦莉尔老师，救我呀——！！！”
是打雷么，离我很远很远的上面，好像搞出了什么很大的动静。我已没有余裕关心，也没有力气再喊第二遍，喊完以后心里只剩苦涩的自嘲：果然，我的精神岂止是被身体影响，都已经快被身体重塑得差不多了吗？不就是被从天上扔下去这点程度，已经只会像个惊恐发作的小男孩一样，无助地哭喊求助了吗？
“我来晚了，鲁迪。”
裹挟着我的狂风停住了。
“你也真是厉害呢，先说出口的是‘我爱你’，后说出口的才是‘救救我’，而且间隔了这么久。”
希瓦莉尔在半空中以公主抱的姿势接住了我。
“与我契约的你，终于学会了向我发出召唤。真巧呢，当初邂逅不久，我就对你父母这么说过——”
“别说搬运鲁迪乌斯君这种程度的小事，哪怕就算他被从空中要塞「Chaos Breaker」的边缘一脚踹下去，我也能在他落地未半时就将他接住，没有什么需要担心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