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迪乌斯视角】
思来想去，果然还是先在营地多转一转，重点找那些我不太熟悉但有过一面之缘的人聊一聊；这样搭话不会显得太突兀，也能更快地收集到潜在的线索。于是，我首先找到了那个瘦得就像皮包骨的男人——
“哟，鲁迪乌斯……我可以这么称呼你吧。”
蓝道夫没有被黑眼罩遮着的那只眼，露出了饶有兴致的眼神，但却从中感受不到多少敌意：“这是我们第三次见面呢。”
“嗯！上一次是罗亚戒严时，和团长和两位领主开会。说起来阿斯特拉大人和普拉提普斯大人，他们应该是要坐镇多纳提领地和乌斯尔领地的吧，结果带着军队来督阵还遇到这种事……请问他们之后怎么样了？”
听到我的问题，蓝道夫露出一丝神秘的微笑：“鲁迪乌斯，你怎么觉得我会知道这些事情。”
“啊，不好意思……”
“普拉提普斯卿中了那种不知所谓的诅咒，可能死了，可能没死。但就算他是堂堂艾乌洛斯家的当主，乌斯尔领地的领主，他死不死，未必也有多大的关系。就是这么回事咯。”
蓝道夫的话语似有所指，他是在向我暗示地方领主早就被架空了，名字都不能说的「秘密皇帝」才是事实上的支配者！我眼睛一亮，向他点头表示感谢，刚想换一个问题，他笑嘻嘻地换了一个话头：“那个伯雷亚斯家幸存的小姑娘，名叫艾莉丝的……你和她相处得怎么样啊，鲁迪乌斯。”
“哎！？怎么想到问艾莉丝的事？”
“咱们俩第一次见面的事，你不会记不得了吧。”
蓝道夫以十分放松的姿态搭着双腿，用一块丝绸不紧不慢地擦拭着出鞘的剑，一边带着狡黠的微笑向我继续说道：“你小子把一个城里巡逻的骑士放倒，偷了他的盔甲，潜入到伯雷亚斯宅，把那个小姑娘救了出去，不是么？你去她闺房以前，不还被团长打发来我这儿领了份宵夜么。我做的龙肉烧味道如何？”
“十分地新鲜，十分地美味……不是，重点不在这吧！”
“重点怎么不在这了，要打一场胜仗离不开后勤，做好饭可是后勤最紧要的一项呢。”
“您不是列强榜上的堂堂「死神」蓝道夫·马利安么，为什么反倒掌管做饭这一块了喂！”
“有什么好奇怪的，鲁迪乌斯。挥剑是工作，烹饪是生活，我可是很讲究工作生活平衡的呢。或者说得诗意一点——比起用剑刃砍人，我个人更享受用菜刀切肉。不用被哀鸣扰乱心思，不用烦恼什么战斗的理由，可以一心一意地创作出最终的作品，这很难理解吗？”
“……”
卧槽这位大哥说得好有道理。也是，前世的菲托亚领地转移事件以后，我和艾莉丝、瑞杰路德的归乡之旅，途径王龙王国时，吃过蓝道夫的苍蝇馆子，他那时的厨艺只能说一言难尽。这一世他碰到什么奇遇，让厨艺都突飞猛进了？而且更重要的是，蓝道夫原本应该是王龙王国“黑龙骑士团”的王牌，怎么跑来阿斯拉的黄金骑士团掌勺了？
“你该不会以为那时你的伪装达到合格水准了吧，鲁迪乌斯。”
蓝道夫的话将我的意识拉回了现实：“当然，那时团长和我可以选择大战一番，强行把你留下，然后引得你的家庭教师赶来救你，最后大打出手搞得一团糟。但是何必呢？而且那时你似乎有些误会，好像伯雷亚斯家完蛋了，那个小姑娘也被我们限制了人身自由——她是被特赦的对象，完全来去自由，她自己都知道这一点。看来她很中意你呢，保护着你英雄救美的满足感~”
“……”
好想找条地缝钻进去。我决定换个话题：“你说她被特赦，是被谁特赦呢？”
“这有什么好问的，谁能审判阿斯拉王国四大边境侯之一，一个命令就夺走其全部的领地和爵位，谁就能赦免那个小姑娘啊。”
“所以究竟是……”
“当然是阿斯拉王国的国王陛下，卡瓦尼斯·司里安·阿斯拉大人了，还能有谁。”
蓝道夫的回答不紧不慢，而他那兴致莫名的眼神，更是透出了几分“这可不兴说啊”的压迫感。我不至于这么不识相，无视他无声的严厉警告……不过，卡瓦尼斯是活着的吗？那么阿尔伯特是在当幕府将军么，都有了这种程度的组织力，为什么不站到台前而是要藏在暗影之中？
“鲁迪乌斯，你似乎以为我什么都知道，但却为了明哲保身选择不说。”
蓝道夫悠然一笑，将剑刃翻了一面继续擦拭，哪怕上面压根就没有半点血迹：“比起‘不该说的别说’，‘不该记得的别记得’才是究极的‘护身术’吧。要在这个世界上活得久一些，‘护身术’肯定比‘剑术’更要紧，你觉得呢？”
“……感谢你的警告。”
“没什么，年轻人心思多，这很正常。”
蓝道夫笑笑，将擦得能当镜子用的剑收回剑鞘：
“我很惭愧，活了这么久，原本怎么说也算是个长辈，但却没能靠我的努力，支撑出一个小辈不用上战场的世界。你大概是个异类吧，鲁迪乌斯，无论是实力还是心智；你参与联合军的战斗，解决危机的希望也确切会增加一些。运气好的话，你会间接地拯救无数你名字都没听过的人物，其中也许会有日后你会当成亲友甚至恋人的人，也许会有你咬牙切齿觉得当初怎么把这种货色也救下来了的人！但是人性嘛，终归对损失、对仇恨、对负面的东西印象更深不少，这下两边一比较，你会不会有一种吃亏了的感觉呢？”
“啊……？”
我眨了眨眼睛，这才慢慢地缓过来，意识到蓝道夫在说什么：假如接下来我们确实拯救了世界，活下来的人们之中，我的好感和恶感分布得还算均匀的话，那我的精神对恶感更敏感，最后会产生“还不如别拯救这个逼世界了”这种莫名其妙但却并非全无道理的结论！
“硬是要说吃不吃亏的话，要是世界毁灭了，我关心的人死绝了，这不才是亏完了么？”
“嗯，正论。”
蓝道夫的目光看起来飘渺了一点，不再聚焦于我的身上，而是仿佛望着更加遥远的地方。片刻的沉默以后，他轻叹一声，开口道：
“我其实也没在阿斯拉王国混过许多年。我是几年前才带着帕库斯小子，去投奔我的祖父，担任骑士团长的北神二世。而在那之前，我作为王龙王国的御用佣兵，派遣到西隆王国，监视西隆的宫廷动向。”
“对我而言，原本应该是个工作生活完美平衡的闲差，没什么危险好说。但是，我却卷入了一场始于美好的心愿、奇迹的馈赠，却终于仇恨、背叛和杀戮的荒诞剧。我并没有陷入生命危险，却也无法置身事外；我不知道正确的答案是什么，最后只能带着我看护的小王子，踏上流亡的路途。”
“这场荒诞剧所涉及的某个教团的名字，也许你会有点兴趣——「圣遗体守密司铎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