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羽衣与我互换了身体。
小爱对电子的东西非常熟悉,果然如我所料,朴信义那家伙在羽衣的手机中有在后台安装定位软件。
我用羽衣的手机发了一段空白语音给那家伙。让他意识到这边出了点事,尽快赶回来。
接着来到旧教学楼。随便找了间堆满废弃桌椅的教室,这里有足够的东西供我【闪】,即使冲过来一百只怪物,我也有足够的把握用桌椅把它们串在一起。
他来了。
“他们两个呢。”
“我已经杀了。”
听到我用羽衣的身体这样回复他,竟然没有太多的惊讶。
“尸体在哪,我处理一下。”
很平静,很可怕。
“他们利用校内网络,广播说我是始作俑者。”
听到这句话,他好歹是愣了一下。但又继续说,
“所以展开界限,把所有人都杀死吧。趁消息还没有传递出去——成年人知道后,不会放过你的,全世界都在想办法弄清楚究竟为什么会发生这些。一旦知道怎么移除全面贤者模式,他们就会杀了你。”
“我并没有说我是持钮人。”
“我知道的。”
你知道,羽衣是持钮人?
到底凭什么这么肯定。
“我不是。”
人心就是这样,你越是去反驳,他越是坚信。
“你可能并不知道详情,因为你的记忆是被修改过的……羽衣,我这一去就不会回来了。如果后续来使徒,你就把所有责任都怪在我身上。”
“记忆修改?”
“你的秘法。”
原来如此,羽衣的秘法,是记忆修改吗?
因为曾经有过痛苦到足以被人误以为报复世界的经历,她同时拥有可以修改记忆的秘法,并对那段痛苦进行了删改。
不过这些都无所谓了,当他说出要杀死所有人的时候,就注定了他的失败——有仁心的羽衣,是不会允许他做这种事的。而此时的所有语音,都通过我上衣口袋中的手机传输到羽衣耳中。
“今天也是,明明你可以双手不沾满鲜血,都可以由我来操办。
“我怎么知道你可以替我操办,你根本没告诉过我,你是使徒。”
“你……不知道?你究竟是谁?”
他竟然很惊讶于【羽衣不知道他会替她杀人】。
也就是说,她什么都知道?
糟了!小爱有危险!
界限展开,无数饿鬼在我身边环绕。但是他们根本不可能攻击我,单纯是因为我这是羽衣的肉体。
“朴信义你放弃吧,我只要占据了这个身体,你就不可能对我攻击。”
“啧。”他咂着嘴,示意身边的所有怪物不要擅自行动,“你到底是怎么换来的身体?”
“之所以没有拒绝我转换的要求,是因为反正我也会让小爱命令她。与其那样,不如让我放松警惕。对吧,羽衣?”
她这会儿正用太刀挟持着小爱……被抵住脖子,嘴里塞了个袜子,是为了避免她的【相印】命令么。
“你究竟为什么要隐瞒?你明明知道朴信义也是使徒,甚至还放任他来攻击我们?”
“你不值得信任。我必须留一手。”
“现在看来不值得信任的是你吧。”
“我没有命令他来杀死你们。”
我现在懂了,彻底懂了。
朴信义这家伙,为了保护羽衣,是宁可错杀一百不能放过一个。
羽衣虽然会对自己直接下手有抵触心理,但只要自己不看到就行。就像说着要保护动物的人,却不在乎吃肉,只要屠宰的时候看不见就行了。当面见血呻吟她会有负罪感,所以当我对峙的时候她没攻击我,但不介意学长“自行”处置了我们。
这就是伪善。
“喂,那你打算该怎么解决。先杀了小爱,然后杀死我?”
“……”
我们四个就这样僵在这。
朴信义不敢杀我,因为我用的是羽衣的身体。
羽衣不会动手杀人,因为心中还有良知。
我自然也是不喜欢杀戮的。
这里能够动手的只有一个人……
啪——
她拍了一下羽衣(我的身体)的手臂,武士刀应声落地。
这应该是【空】的能力,注入的能力越强,就越能让人遁入忘我境地,甚至多巴胺彻底停止分泌进入短暂的抑郁状态。
啪——
第二下,是驱邪术,可以将一切异能和秘法甚至是贤者模式祛除。
于是我和羽衣的灵魂链接断了,身体转换回来了。
我的手臂整勾着她的脖子,浅浅的长发毛茸茸的。
比起解决身侧朴学长,我优先拿下了塞在小爱嘴里的袜子。只要她能开口说话,就是最强大的武器。
“所有人都听小俊的。”
都被控制住了。这个能力是无法被意志力克制的。
“你这还真是便利的能力啊,都不用具体命令,先来一句【都听谁谁谁的】。”
“嗯!就像以前看神灯,我就想啊,为什么不能要求神灯【以后你就听我的,多少愿望都必须实现】!现在也是一样,与其浪费机会去要求对方做什么,不如先随口来一句【听谁谁谁的】。”
可真是个冰雪聪明的青梅竹马。
场面被控制了下来,没有人能够对我们发动攻击了。至少在小爱的命令下,可以维持一天的时间。
“朴,把你的【六道】收了。”
怪物们全部消失了。
只剩下茫然无措的朴信义,和瘫坐在地上瑟瑟发抖的羽衣。
她在害怕什么呢?
“别过去。”
朴信义拦住了我。这是多么强大的意志力啊,竟然可以在被命令的情况下,伸手阻拦我。
“她怎么了?”
“被多人指责的境地,对她而言会想起以前的一些事。”
以前的事,是一种模糊的说法,为了保护当事人的隐私。
但其实我是知道的。在上一个世界线,朴信义对即将死去的我说过羽衣曾经的事——当时有一个成年的粉丝对她进行跟踪,哦不,确切来说已经丧失了粉丝的资格,是个切切实实的罪犯。他潜入学校,并在某天放学后在学校的体育器材室内对羽衣发动了袭击。
虽然平时有练习剑道,但在狭窄的地方近身搏斗,当时只有十一岁的羽衣根本不是成年男性的对手。无助与恐惧,成为了唯一留下的记忆。
至于发生了什么羽衣已经不记得了,因为事后她使用能力将自己这段记忆清空了。据说体育教师恰巧路过,逮住了犯人。
事情流传了开来。因为羽衣自己对事情已经忘了。作为援救者的老师也不方便多说些什么。于是究竟发生了什么,所有人都只是猜测。猜测,就会有人添油加醋。
于是在学校里她逐渐被女生们排挤。说她是因为搔首弄姿扮可爱,才会勾引跟踪狂的。说她穿着绯袴,但其实却以此为COSPLAY去卖。最后更恶毒的是,有男生编造谎言说她在休学休养的那段时间里,是去打胎了?这都是哪跟哪的事啊。
对外的消息封锁了,但是校内的声音却不绝于耳。于是羽衣不得不转学,并对自己进行了第二次记忆封存。
人被改变太多记忆,就会缺少很多东西。好在她在与别人互换身体后可以获得对方的一些技能和熟练度,于是变得坚强了起来。但她的坚强,只是从别人那借来的坚强。
她害怕被欺骗,变得无法信任他人。
她害怕被人指责,所以总会优先攻击他人。
她更害怕处于无法反抗的状态,特别是当被下了【相印】命令后,必须听从我这个男性的命令。
她想要回到过去,想要回到那个做偶像被所有人喜欢的时候。但因为突如其来的贤者模式,让她的梦想也破灭了。当然就算没有贤者模式,她的心中已经有了一个巨大的缺口,大到即使现在也很难见到她无邪的笑容——只是她不记得那些了,所以就将一切怪罪于那次全世界的大净化。
为什么我会一副很了解她的样子?
我知道的,我都知道。
因为我曾经,又何尝不是另一个她。
但幸运的是,我得到了改变世界的契机,实在了自己心中的梦想。我也成功地与曾经的自己谅解,并在小爱等朋友的帮助下,一步步走到了今天。
作为过来人,我认为自己也有义务去帮助她。
我走过去,蹲下身,与她保持同样的高度。
注视着她泫然欲泣的双眸。
“我知道三言两语其实不可能帮得了任何人。只有亲身经历才行。你有没有想过,曾经觉得天一样大的事,一道不可能过去的坎,在多年以后去看,就像是一个玩笑一样没什么大不了的,甚至可以一笑而过。”
“可是……”
“你会觉得自己迈不出脚步,甚至因此不信任他人——这是在惩罚你自己。你什么都没做错,不是吗?”
“嗯。”
“把封存的记忆打开吧。你虽然忘记了发生了什么,却因为操作者是你自己,隐约记得自己封存过自己的记忆。于是开始生活得小心翼翼。其实你或许早就迈过去了。”
“你下命令吧。”
她闭上眼,仿佛一个即将受刑的死刑罪。
“但我不会逼迫你。我希望是你自己做出的,勇敢的选择。”
“我……嗯。”
她点了点头。
曾经,她的坚强,是她保护自己的坚硬外壳。它由一个个曾与她灵魂链接互换的人铸成,终究不是她自己的。但在坚硬外壳的核心,有一个肿瘤,一个被她细细掩埋的肿瘤,让她再也无法相信任何人——即使是可以为她做一切的朴信义,也是。
而这颗已经被细细掩埋在核心的肿瘤,只有她自己,才能剜去。
——即使它已经根深蒂固,筋脉相连。
——即使那样做会鲜血淋漓。
但,那只是暂时的。
她可以不信任我,可以不信任任何人,但是这对于一个只有16岁的小女孩自己而言,无法信任他人不得不穿上保护色,是一生莫大的遗憾。她还要组建家庭,还要生儿育女,一生太长,背着过去那幻影一般的包袱负重而行,是走不长远的。
抛开我持钮人的身份不提,我是真心希望她能成为一个真心善待世界的人,同样也希望能被世界所善待。
所以——
“加油。”
她将手掌贴于自己额头,默念了点什么之后,一阵蓝光闪过——
清秀的面容因痛苦而显得有些狰狞……就像失忆者开始回忆过去,大量信息的进入会使大脑皮层受到刺激。
接着睁开双眸。
“呵呵。”
她怎么了?
“哈哈哈哈……”她揉了揉双眼,擦掉笑出来的泪水,“真是的,就这啊?”
“嗯?”
“我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只是这样啊。”
羽衣开始讲述记忆深处被掩埋的那段历史——原来体育老师在事情变到最糟之前赶到阻止了对方,也就是说实际上羽衣所受到的侵害非常有限,但由于被洗去了记忆,又加上众人不恰当的猜测,把事情描述得非常糟糕。
实际上就算真的糟透了,我们也完全不应该去责怪受害人。更不能掏出【受害者有罪论】。当然了,如果没有太多侵害,那就是最好的结果了。
“也就是夺去了初吻吧。小时候总是对结婚啊恋爱什么的抱有完美的憧憬,所以会觉得非常失落。以前觉得简直是天一样大的事儿,才决定对自己进行记忆掩埋。不过现在看来其实真的没必要,毕竟迟早还会有人来夺走的。”
她看着我。
盯着。有点生气地撅起了嘴。
呃……我真不是故意的。好吧,是故意的,但那也是紧急避险。实在没办法嘛。
还有,能不能别在小爱面前这样说,她不知从哪掏出了个小本本正在记着什么!这条世界线的小爱因为没到可以复原自己贤者模式的时间点,现在还是有性别意识的——我竟下意识觉得她会很生气。至于为什么生气,没有答案。
“不过也没被人占便宜,我有狠狠咬了对方,像这样——”
她突然——
踮起脚尖,把樱唇凑了上来!
不,确切来说是用牙齿,咬了我的下唇……啊疼!
“你……”
为什么要这样啊?
“哦,只允许你搞突然袭击,就不许我主动了?反正又不是第一次了。不过好消息是,你是第一个细细品尝到味道的人。”
她端着下巴,就像是在细细看我的表情。
等……请你不要说了。
我也完全没有心思继续听她说下去了。那边两位青梅竹马的脸色可一点都不好看。
啪啦——!
我本以为是朴信义发作了,没想到是小爱左手一个椅子右手一个桌子,正在把它们按次序叠起来。这倒是没什么,可她为什么脸上正挂着笑容?
“叠呀叠呀叠……尸体叠呀叠呀叠起来……”
我是不是听到尸体两个字了?不,一定是我听错了,小爱嘴里怎么可能出现这种可怕的词汇呢?
“小爱你为什么要搬桌椅呀。”
“想要搬搬好呀。”
“可也不要把椅子从我头顶抛过去啊,呀……你平时不是软绵绵的嘛,怎么力气这么大。”
“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点奇怪的感觉。”
“那就把觉得不爽的事情解决掉。跟我说一说或许能好点?”
“比起解决事,我喜欢解决人。”
咦,这小妮子是怎么了,平时挺乖巧可爱的呀。
哦对了,我明白了。是怕最要好的朋友离开吗?
“没事的,我们友谊天长地久。”
“友你个大头鬼啊。”
一张桌子照脸砸了过来。
奇怪啊,这不是我那软绵绵又乖又听话的青梅竹马吗?
今天非常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