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萝丝，萝丝！”
“……”
“萝丝！”
“呜啊啊啊啊！”
耳膜在不到一公分的距离被贴近震吼一声之际，萝丝猛地从座位上跳起来，险些摔下了马车。
“你是睡糊涂了吗！连我的话你都听不见了！”
“抱，抱歉……母亲。”
有些胆怯地缩着脑袋偷瞄着面前这黑胖的女性，她轻声回应道。一边望着身旁移动的风景，一边抓着被坑洼震得忐忑的马车匐下了身子。
“我之前不是教过你那么多次怎么把缰绳吗？吃了顿饭就忘记了是吧？”
“不，不是……我还是有些怕。”
“怕什么？天天给它们割新鲜的草，打扫马厩，给它们洗澡，除虫，你还怕它们临门给你一脚吗？绳子给我。”
“是……”
她突然想了起来，自己的母亲比村里任何一家干农活的都要勤苦、凶狠，以至于没多少人敢占她们家的便宜，即便她们家只有一个妇女一个孩子，连个像样的壮丁都没有。
被从荒野里捡回家以来她只听过对方提起过一次关于爱人的事情——强行被征兵发配到前线，在毫无训练的情况下当做炮灰差使，在被围困毫无援助的情况下一个人突出重围，最后被友军当做逃兵杀死……
一切都是在她尚未懂事的时候告诉了她真相，直到像现在这样已经过了十岁后再想起来，反倒因为过于久远而没什么感觉。
“看清楚了吗？绳子要这样拿才不至于勒住马，还有驾车的时候身子坐正，眼看前方，随时观察路面情况和道路前方的情况，注意力要集中，不然旁边突然有个沟你就等着在那里面过上一夜！”
“……”
但萝丝并未作出太大反应，只是一脸呆滞地凝视着女性，望着她那双大眼睛出了神。
“你有在听吗萝丝！早上起来的时候也是看见你这幅鬼模样，是吃错什么东西了还是脑子进水啦！？”
她训斥得很大声，甚至惊动了十几米开外停在稻穗上的蝗虫。云朵随风飘迹，云影遮住阳光，将马车周旁的空间笼罩了进去。此时的萝丝凝滞着目光，竟丝毫不在意对方的谩骂，慢慢将手伸了出去。
接着，她的中指戳进了女性的鼻子，一股湿润感随即传至指尖，令她不禁抖了个激灵。
“梆”
“呜……唔唔……”
“你活腻了是吧！”
“不，不是的……”
捂着被那沙包大的拳头打的肿胀起来的脑袋，她赶忙解释道。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突然想做这个动作，但是本来是想摸您的脸的，可是您鼻孔太大了……”
“你个小混……”
“别别别，我知道错了母亲，我有在好好听您讲驾车的技巧，我有在听。”
见对方又要给自己一拳头，她赶忙抱住了脑袋匆匆往一旁缩去，眼中露出惊恐的神色。但这会，见到萝丝如此惧怕自己，那黑胖的女性却显得有些无奈了起来。
“唉……”
她轻叹一口气放下手来，皱眉望向了马车前方。
“这次带你出来，萝丝，你知道为什么要带你出来吗？”
“不知道……”
“你不想去城里玩吗？总是待在村子里和我一起干农活，每天早出晚归的多辛苦啊？”
“我倒是没那么觉得啊？能和母亲一起在田里干活、吃母亲做的三明治、在山上往下俯瞰风景……有那么多事能做呢？”
“哈哈哈哈，你也就记得我做的菜了，叫你学你也不学，整天就在那泥田里捉蛐蛐……”
苦笑了两声，她便朝萝丝招了招手，示意她坐过来了。
待到萝丝将信将疑地爬到身旁，她又立刻伸出手握住她的脑袋抚摸了脸两下，随即一把搂住她的脖子，将她箍到了身边。
“我们这次的货要送到罗夫斯叔叔那去，你还记得罗夫斯叔叔吗？”
“那位隔几周就要来村里和您订货的和蔼的老爷爷吗？”
“哼哈哈哈哈，他看上去是挺老的，不过比你母亲我还要小两岁啊。听好了萝丝，我们接下来要去‘亚图斯特’家。”
“‘亚图斯特’？”
“啊，你罗夫斯叔叔就在那个地方工作，为‘亚图斯特’家族。你今后也要去那个地方工作，所以今天先去看看那个地方的主人，顺便让他们见见你。”
这会，她才发现身后托运的货物里除了答应的酒和辣椒以外，还多了几个奇怪的箱子。那些箱子里时常传来清脆的碰撞声，让她不禁想起之前用柴刀砍铜钱玩时的情景。
“您不要我了吗？”
“什……”
听到这话，那女人不禁心里一紧，身子一抽。但很快，她便用大笑掩盖了这份慌张。
“这说的什么傻话？是啊，我是平时打你骂你的，但总没不给你饭吃不让你睡觉吧？”
“我不想去那里……母亲……我想和您在一起。”
“哎哟别闹啦，我看你巴不得马上跟我分开，少个人嚼你念叨你你不是做梦都要笑醒啊？还跟我在这假惺惺……”
正说着违心的风凉话，萝丝突然蹲了下来，一把抱住了她的腰。
接着，从眼睛到脸颊，自那稚嫩的脸上开始泛红了一片。
“我不想和母亲分开——我真的不想……呜……”
“萝丝……”
“我想继续和母亲一起下地去插秧，我会比以前更卖力地做，我也会学着去做饭，学着去割麦……以后就不用母亲这么辛苦，就能多休息会……”
“你以为我把你当什么了，萝丝。”
不动声色地驾驶着马车，女人镇定地说道。
“你是我女儿，萝丝，下地干农活，割麦子，做饭，这些只是因为在那个村子里我只能教你这些，我也只会这些……我不希望你就这么一辈子烂在村子里，那里没有任何前途，整个布雷斯特王国甚至没有把那个村子划入境内。所以比起像我这样碌碌无为一辈子，我更希望你能进城去读书。”
“可我……”
“没关系，你比我想象中的还要聪明，甚至能教村里的大人们如何算账不是吗？你还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记住谷物的类别和种植条件，甚至能通过天空呈现的迹象来推断天气……这几年我在你身上看到太多不可思议的事情，我也知道，你绝不是该在村里待一辈子的那类人。”
“我知道，母亲这么做是为了我好……但您不该什么都不和我说，瞒着我就把我骗过来。在这之前我还一直以为母亲是想带我去城里玩，所以才叫上我。”
“哈哈哈哈，那的确是我的不对。但我觉得你真该慎重考虑一下，萝丝。这种机会并不是人人都有的，更何况是去那个名声显赫的‘亚图斯特’家族，如果你能被他们接纳的话，兴许我也能搬去城里住，不是吗？”
“确实……如果我能表现好的话，母亲也可以……”
“啊，所以好好考虑吧，别再像刚才那样像只鹅一样呆在那了。”
“等进了城，见了他们之后，我再给您一个答复，您看这样可以吗？”
“哼哈哈哈，要不说我女儿怎么适合去读书呢，这一开口简直和那群讨价还价的老狐狸一样。行啊！那就先到那边去看看情况吧，要是合适，你就暂时寄宿在那边吧！”
“寄宿……吗……”
“怎么？人家那住的可都是别墅，大房子！睡的可都是用棉花和蚕丝编制的床铺、被子，吃的是山珍海味，用的是金银玉器，和咱们那是天壤之别！别看你现在犹豫，到时候肯定是被迷得连我是谁都不知道了。”
“不会的啦！我忘记谁都不可能忘记母亲！”
“就知道说，行了，我累了，换你来架车！”
“欸欸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