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啊……”
当视线恢复正常时，格里姆从那浑浑噩噩的状态中苏醒了过来。由于长时间的僵持，双腿肌肉早已处于紧绷状态，此时突然像是解开了束缚似的放松下去，令他不禁朝前踉跄了两步，险些摔倒在地上。
“咯……”
接着，他抬起头来，望向了前方。面前，那位身穿黑色风衣的少女仍坐在自己跟前，风衣上渗着些新鲜亮泽的血液，看上去完全没有要擦掉的意思，倒像是要故意显露给自己看似的。
“哈——哈——哈——”
气息变得仓促了起来，汗液也开始从额头陆续滑落，片刻便浸湿了他的衣领。虽然不知道方才的那一瞬间发生了什么，但看起来，凭空消失在自己跟前的瓦伦斯已经遭遇不测了，那是最为显而易见的事情，格里姆心知肚明。
因此，他只是站在那里瞪眼凝视着吟雪，在对方开口之前，他甚至不敢再挪动一步。
“嚯，胆识不错嘛，既没有第一时间去问克洛希尔的事情，也没有转身逃跑。”
微笑地望着面前的格里姆，吟雪细细赞赏道。
“你就这么想活下来吗？即便是对我这个亚人如此屈尊卑膝？”
“我和那家伙不一样，没有那么多讲究。”
“哼呵呵呵呵——不愧是能当上副团长的人，为人处世就是比一般人要老谋深算。”
说了句奉承话，她深吁了口气，将面前的茶杯抬了起来。
“这是你的主意吗？”
“不是。”
“那你有阻止过他吗？”
“……”
“我本是想和他好好谈谈的，你也看见了，冬天的夜晚披着件单薄的衣裳，两个人就站在门口被看守的士兵所拦住，即便如此我仍旧没有急躁，直到得到了他的允诺后才到了这儿来。”
“……”
“但反观他的态度，在见到我是亚人时那股从骨子里透出的鄙夷完完全全表现在他的话语中，而当我说出此行的目的是为了给我的女仆萝丝·玛格丽特讨个说法的时候，他甚至还摆出一幅‘就是我干的，你能把我怎么地’的模样。你觉得身为骑士团的团长，他的言行合适吗？”
“当然不合适。”
“那你为何还要助纣为虐？”
拉低了眼睑，吟雪故意摆出一幅不耐烦的模样盯住了他。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哈哈哈哈哈，好一个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哼呵呵呵呵——这句话是从哪学的？”
“一本从外洋进来的书本中。”
“你也真是学得精啊，要是回答其他的，说不定就会惹得我心情不好了。”
她之前在所罗门处下的安息教会中看到了不少记录了远东地区的文化资料，其中便包括了他前生所看过的那些书籍。现在看来，那并非是偶然。
“克洛希尔不在后，就由你来做这个团长，如何？”
“……我吗？”
“啊，我觉得你非常适合，既会察言观色，又有自己的一点小心思，最重要的是你识时务，懂得什么时候该做些什么事情，和某些自大狂妄的家伙相比简直就是天壤之别啊。”
“这……也太随便了些。”
“‘克洛希尔团长因最近需要执行一项秘密任务而无法露脸，这段期间由法尼·格里姆代理’，这段说辞如何？”
“克洛希尔家族那边不会同意的，这个骑士团本就是他们所经营的一间‘大商店’，这几年也因克洛希尔的缘故才聚集了不少人来。”
“但一直代理他的指令执行的人不就是你吗？法尼·格里姆。”
“……”
“你早就觊觎这个位置好久了吧，现在机会摆在你面前，你还要和一个用武力去威胁你的人讲讲礼数和面子吗？”
经吟雪一番说教，格里姆低下了头去陷入了沉思。
良久，待到思索再三后，他终于抬起头来，望向了面前这个耐心地等待着他回应的狐耳少女。
“我需要做些什么？”
●
克洛希尔领地旁的树林中，见吟雪终于从那营地里出来了，在一旁早已等待多时的罗兰便走上前，主动替她接过了风衣来。
“事情处理完了吗？”
“如果你是指安置克洛希尔和修复好城堡破损处的事情，那位魔女小姐已经办好了。”
“很好，那咱们就回去喝杯酒吧，今晚的月色不错，是个赏月的好日子呐。”
“你还有那心思吗？”
“当然，为什么没有？”
“法尼·格里姆，你为什么不杀了他？”
“决定杀不杀他的人是我，罗兰。”
头也不回地朝前迈着步子，吟雪低声回应道。
一旁，那罗兰则是哑口无言地直起身子来，反省起了自己方才的有些不妥的言语。
“抱歉……”
“没关系，像你这样日理万机的大忙人积攒压力多了，晚上会多想也是正常的。不过有的时候还是别拘束得太紧，偶尔找些放松发泄的途径如何？”
“喝酒就算是我唯一的发泄方式了，即便如此还是经常一个人喝闷酒。”
“那你现在不就能找到人来陪了吗？”
“那哪算……”
“怎么？难道还要我多提供些福利给你吗？”
捂着嘴，吟雪轻轻笑着，稍稍抬起了自己的裙子向罗兰开玩笑道。
“那我晚上会做噩梦的。”
“喂喂，有个狐族的呦女跟你打情骂俏你还不满意吗？你这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家伙呀。”
象征性地拿胳膊肘抵了抵他，吟雪深吸口气，望着头顶稀疏的月光长吁了出来。
“萝丝不会同意的。”
“什么？”
“我说萝丝不会同意我赶尽杀绝的，即便这两个家伙袭击了她。”
“她不希望你杀人吗？”
“怎么会呢，我们在来王都中心的途中就杀过不少刺客，她在亚图斯特家中同样也接受过杀人技的训练，想必特蕾西娅没少被人盯上吧。”
回头望了眼远方早已恢复正常的城堡，她有些无可奈何地说道。
“即便我们是瞒着她跑出来的，但只要我回去她就能看出来了，我们到底是去做了什么。如果真就这么赶尽杀绝了，那么第七团至少在几个月内都无法恢复，不仅会让上面开展调查，让其他团有理由来追查我的身份，更是会牵扯到亚图斯特家族，那是萝丝和我都绝不想看见的。”
“……”
“另外，骑士团里留下个眼线也不是什么坏事，以后第七团的事情会一五一十地送到我这来，没什么不好的。”
“你就这么信任那个格里姆吗？他可是几年前屠杀过在布雷斯特境内的亚人的。”
“在你眼里我像是会信任那种家伙的人吗，罗兰？”
“那你是……”
“说到底他们想要除掉萝丝就是因为不想让目睹了克罗恩尔村惨剧的家伙活下来，莱彻·莫迪凯的确是迦兰多·克罗斯派去的，但对他发号施令的并不止一个，克洛希尔也和他做过交易。”
“原来如此，所以克洛希尔才会这么急着……”
“啊，这件事大概从头到尾都是瞒着那位皇帝陛下做的吧，我被供出来倒是无所谓，顶多就是失去些情报而已，毕竟没有证据。他若是敢反叛，那可就不是这么轻松就能了事的事情了。”
他不禁感叹起面前吟雪的手段，与其自己在那昏暗的房间中苦思冥想，还不如她只考虑了一夜的方案，不管是策略还是武力上，自己都输了个彻底。
“果然选择跟着你是没错的，吟雪。”
“哦，当然，只是关于克洛希尔的事情……”
“什么克洛希尔的事情？我不知道。”
“呵，学的真快。”
两人就这么消失在了夜幕下，直到第二天晨曦来临，一切再度归于了平静，宛如无事发生一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