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的青春，正是可能性.
然而，所谓的可能性，却并非凭空产生的造物。
需要制止萌芽那一刻为止，持之以恒地加以栽培。
这是以前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话，可能是某个伟人的语录集来，也可能干脆是哪个上不得台面的不健康游戏。
或许他人的青春稍加培育便能长成参天大树，但我的却完全没有这个可能，青春萌芽还未来得及钻出泥土便已经烂透了，散发出阵阵腐败的酸臭。
因为性格和寒酸的家境，我在学校的人缘并不是太好。或许这么说还不太准确。没朋友，一个都没有，如果非要我直接说的话。最初的原因可能是鸡蛋过敏症吧，每天早晨吃鸡蛋就会差不多在上第一堂课的时间引发强烈的呕吐。当然，最初的时间段里朋友也好，教师也好都非常理解我。每次我从教室冲向厕所他们都会非常担心我。但是这这种行为只发生在最初的日子里。所谓人类啊不过是没什么耐性的低等生物，连短短的10分钟都来不及等待的低等生物不是吗？
日升日落，学校窗子外面的梧桐树叶黄了又绿，绿了又黄，不知不觉间围绕在我身边的，那些能被称作朋友的越来越少，等我醒过神来已经一个人都没有了。
随着时间的推进，我们也渐渐长大成人。“那家伙是谁啊，我们班里有那种人吗？”我想差不多自己现在在他们的印象里已经是这种存在了。
对此我自己倒是不太在意，至少在表面上表现出的态度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
学校里没有真正的朋友，我是知道的。打着”学习乃学生义务“这杆正义大旗把一群事先从未见过对方面貌的十几岁的少年少女集中在一间不足20平米的屋子里，以挥洒青春汗水互相努力互相帮助的名义让他们互相欺骗，舔舐彼此的伤口，这甜的发腻的闹剧比起鸡蛋过敏症更令我感到恶心。
当早晨去上学的时候，当那些被法律强权强行变成同学的陌生人看着我的时候，他们无一例外都把我当成了透明人形。
“我就在这里呀，你们看不到我吗？不能把我当朋友吗？”小学的时候曾当着全班的面大声地喊出这句话，但是换来的又是什么呢？座位上的同学们在自己的额头上写上“这家伙的脑袋发烧烧坏了吗？”之后依然把我排挤在他们的小帮派外面。
当女生们商量着放学之后究竟是去商业街还是美食城的时候，当男生们探讨着如何有技巧的翘课而不被教师发现的时候，当父母为了晚间的综艺节目爆发出没品的大笑，而只有我连作业都没人借抄，捧着辅导书提心吊胆担心明天考试内容的时候。你，你们，在座位前看着这本书的各位，你们能理解我的心情吗？
一天一天，一年一年。在我的人生中日历换到第22个的时候，我迎来了学生生涯的完结。
毕业典礼的地点选择在校内的体育馆里，由于提前接到了报告清洁工人把这里的玻璃和地板擦得又干净，又明亮。几乎能反射出座位上的学生人影。
胸口别着红色花朵的校长站在红色绒缎铺就的主席台后面，正对着毕业生们。他头顶上的天棚悬挂的是临时加装的仿中世纪样式的水晶灯，由于加固不牢着盏吊灯晃来晃去的。会不会在校长讲话时突然掉下来突然闹出人命呢，心里不由得产生出这样的恶趣味。
似乎是为了衬托环境，在校长和各科系教授发言时还特意安排了个长发女生坐在旁边弹钢琴，细长手指的轻抚下黑白琴键流淌出的是贝多芬的悲怆奏鸣曲。
虽然典礼的主题是离别没错，但是那悲伤的音色像是送葬一般令人感到不快。仿佛我们只要踏一脚踏出校门，下一秒就会立马口吐白沫捂着按照异常规则跳动的心脏摔倒在柏油马路中央。
不知是真的被教授们的发言感动了还是对于室内酝酿的悲伤气氛和我有着相同的感受，有人哭了，其中还夹杂着几个男生，这一幕说实话我有些吃惊。
教授和学生代表的发言其实很简单都是网上现成的文章Google一下会提示有几百万个结果那种，唯一的不同就是把文章里出现的原有名字换成了他们辅导的学生名字罢了，仅此而已。
学生代表从主席台下来向自己的座位上走的时候我看到她往自己的衣袖里藏了什么东西，黄颜色的，从我身边擦身而过的时候我看到了，也闻到了，混进香水里的味道不是女生特有的体香，辛辣刺激，一股生姜味。
好一只狡猾的母狐狸，天生的好演员。金棕榈，奥斯卡评委们一定会因为业界的巨大损失而遗憾的。
一番感人至深的闹剧结束后，学生们终于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校长宣布开始发毕业证了。学生们按照所学专业在台下侧面的楼梯排着长队，被校长叫到名字的学生上台，对着座位上的学生鞠躬，转回来和专业的教授握手，接过来毕业证明，向前走和秃了顶的校长握手，装腔作势的哭两声“恋恋不舍”地走下主席台。
“真是年轻啊，以后走上社会也请尽情的为我校争光吧。”
“在校期间承蒙您的关照，今后，一定努力工作不辱我校声誉。”
终于轮到我了，说了自己都反胃的虚假套话后，我也拿到了自己的毕业证，8开大小的纸张上写着我的名字，毕业院校和毕业年份。最底下的落款是校长的名字和证书编号。编号最后两位上是红色的油泥扣的印章。
可能是为了增加份量不让学生觉得到手的证明不是那种轻飘飘的没实感的东西，纸张被套进了比它本身略大些的蒙着布的硬纸板护封里。
从6岁开始进入学校，我学了16年就是为了今天的仪式，而这场仪式就是为了发这么个小东西。为了给这些专家教授们那种桃李满天下的，自我实现的虚假满足感。
走出校门的时候我立即抽出证明，把护封丢进了垃圾桶，它太大了又不能折叠，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向西走了约一站地，顺着电梯我拐进了地铁站。明明是工作日地铁仍然拥挤不堪，不过值得庆幸的是坚持了一站后，我接替一个下个快要下车的乘客成为了一个塑料座位的新主人。
这截车厢里没有老人，用不到我让出座位。唯一一个算是比较年老的男人看上去只有50岁，从隐藏在裤腿下的隆起判断，身体也许比我这个当学生时间太长已经当得驼了背的家伙强壮也说不定。
又转了一趟车，在夕阳快要钻进远处山峦的时候我回到了家。我将毕业的事情告诉了我的父亲，当时他正背对着我看电视，电视画面上一个主持人露出猥琐的笑容威逼着几个美丽的少女吞虫子，ABK，亦或是Girls' Generation吗？我对此并不了解。父亲跟着电视里的笑点哈哈大笑。母亲此时已经去世了，我还没有鼓起勇气去另一个世界传达这个消息的胆量，姑且作罢。
“是吗？那么你还要赖在我的家里多久才肯出去工作？”
立即得到了近乎无情的回答。
法规规定父亲养育子女可以只养育到18岁，这么说来父亲还多养育了我4年，我觉得有必要表示下感谢。
“这么多年来，承蒙您的关照，那么……”
“客套话就不必了，工作，工作！别给我添负担了，您知道我养了你多少年吗？”
这次他从电视机前转过了身，瞪着眼睛看着我。那眼神让我觉得有点害怕，我看到过那种眼睛
，在电视里。电影里苏军一边高叫着ypa一边高举着PPSh41式冲锋枪跳进战壕射杀失去战斗能力的德军时也是这种眼神，充满仇恨的目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