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职业是小偷。
不像有的人迫于生计走投无路，他是自己决定走上这条路的。
回忆往昔，为了尽早成为一个独当一面的扒手，他积极参加岗前培训。别意外，他们这行也有培训，甚至他之前待过的一个二十多人的扒手集团还会定期安排技能测验，由此评定你是不是这块儿料。不过由于这行业的特殊性，即便通过也不会给你发个证书啥的，不通过倒是会有相应的惩罚，这点和外面的一些企业一样。
在一个逼仄的房间里，他跟别人一起，观摩经验老到的前辈现场演示怎么藏匿和使用刀片，怎么假装搭讪然后将手伸进目标的挎包里，怎么在公交站台挑合适的下手对象，每次他都认真地记着笔记，那副全然投入的模样不像个三只手，倒像是个预备考研的。
他把扒手当成一份正经职业来对待。
同行不解他为何这么上心，毕竟这工作，暂且称之为“工作”吧，在他们眼中：全年无休、风险又高、既不稳定，还没五险一金，指不定哪天就栽个跟头，然后，就没然后了。
他说扒手怎么了？任何一件事情，只要做到极致，那就是艺术！你们不应该总是着眼于街头的小偷小摸，而应该要有格局，考虑如何做大做强。他还说自己的目标是成为国内首屈一指的顶尖大盗，在行业里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听完他这番慷慨激昂的发言，自此在同行眼中多了一朵奇葩。
别看他现在这样，其实小时候他也有过梦想。
就跟大多数男孩一样，他想当个英雄。
不过这个梦想在他上中学的时候就破灭了。
当他被同学们堵在胡同里时，并没有人站出来替他出头，他终于明白了电视里的英雄只是虚构的，这社会上有太多好人活得不如狗。
既然当不了英雄，那我就去当个坏人好了。带着这种儿戏一般的理由，他在读完中专以后加入了当地一个混混团体。
打架的体力活儿干不了，诈骗这种脑力活儿也不适合他，最后他想着学一门手艺好了，于是来到了扒手这个大家庭。
这里个个都是人才，说话又好听，他超喜欢这里的。
虽说要成为首屈一指的大盗，但他实际得手的次数屈指可数，因为业绩实在太菜，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也没几个人记住他的名字，只见他是个毛头小子，就索性以“小毛头”这个绰号来称呼他，他自己也已经习惯了别人这么叫。
十几分钟前，他蹲在路边，嘴里叼着根小鱼干，手上还拿着另一根喂给路边的野猫。
直到某刻，他看到一个光头走出银行大厅，往巷子这边走来，便放开手里的野猫。那是只浑身漆黑，眼珠呈琥珀黄的漂亮小家伙，从光头身边跑过去时对方也禁不住瞥了一眼，这短短的瞬间，给了他出手的机会。
眼疾手快，是时候展现真正的技术了！
他这么想着，然而下一刻就尴尬了：他拿着钱包，钱包另一侧连着对方的上衣，两人四目相对，大眼瞪小眼。
“钱包挺好看，哪儿买的？”他挤出这么一句话来。
之后的发展就不必多讲了。好在这个时候碰巧经过的两个人救下了他。
“来信儿了，那镯子豹哥要价二十万，总之，先把这钱筹到吧。”
说着，那个穿着拖鞋裤衩的男人看向女孩。
“我是学生啊，哪来的钱？”她冲对方抗议。
“也是，”男人无奈地叹了一声，“我先去跟人借一点……”
说着他拨通了电话。
“喂，木头，跟你商量件事……借点钱……先别管了，你能拿出多少……行，谢了啊。”
挂断电话，他又面向女孩：“借到了八万块，我自己能出个五万，但还是不够，要不，你也找找家人朋友凑一点儿？”
女孩先是一副左右为难的样子，但踟躇过后还是拿出手机拨打了家里的电话。
“喂，爸……我想跟您说一下……就是，最近学校有活动，可能需要一点儿钱……好的，谢谢爸……”
结束通话后，女孩一脸垂头丧气：“我头一次对家里人撒谎……”
“习惯就好，习惯就好。”男人拍了拍她的肩头，笑道。
她注视起男人，脸上骤然浮现几道阴霾：“这钱一定会回来的吧？”
“当然……”一瞬间，男人竟不自觉地后退了两步。
“真的？”女孩逼近，“如果钱回不来的话，你就……”
“这话不符合你的人设啊……算了，我破例给你保证一次，钱跟镯子都会回来的。”
女孩这才放过了他。
之后她又依次拨打了同学的电话，东拼西凑加起来有五万元。
“这玩蛇皮？钱还是不够啊。”
“我也没办法啊，金额太大实在没法开口……”
一旁的小毛头原本闲来无事地看着他们俩，偶然间发现他们的目光都向自己看过来。
“又要干嘛？”他不安地开口。
“小老弟，”男人笑着搓手，“我们现在还差个两万，要不，你来出？”
“啊？”小毛头下巴都快掉了下来，“大叔，你脑子没毛病吧？我是扒手欸，你管我要钱？”
“我们刚才救了你，现在就是你知恩图报的时候了。”
“你……”小毛头一时语塞。
“怎么，你敢不配合我们？”莫望的脸色一瞬间就变了，“看来还是想被送到派出所。”
“行了，我知道了，”小毛头一脸欲哭无泪，“怎么叫我给摊上了……”
“这就对了，事成之后，我把报酬给你翻一倍，给你一千。”
“说话算话啊。”
之后，海铭市一家台球厅门口。
“哟，这不毛哥吗？又被人打了？”两个站在门边抽烟的社会青年见他过来，发出嗤笑声。
这两人每次一见着他就跟见到孔乙己似的，忍不住要讥诮几句。
无视掉衣服上那几个鞋印，小毛头一脸趾高气昂：“我要见豹哥。”
一个黄毛掐灭了烟头，过来勾肩搭背道：“咋地？就你这样儿的，你觉得豹哥愿意见你？”
“别闹，”他拨开对方在自己脑袋上拨弄的手，“我有要紧事。”
听他这么一说，黄毛放开了他。
“不晓得五哥为什么总是罩着这小子……”
把黄毛的低声碎语抛在了脑后，小毛头来到了三楼，将莫望的计划原原本本告诉了豹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