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化玻璃会议桌是一面巨大的触摸屏，桌角的绿灯在律动狂闪，每个军官面前都有一面两尺见方的显示桌面，上面是议程。
金琅将军坐在一张高脚酒吧凳上，连形式和客套都省略，直奔主题，手指在桌面一划，一个意大利人被抓拍的照片跃然桌上：“议程一，I国海军中将尼亚将率领舰队换防北极圈科学考察站，照会我国请求靠港补给。必然同意，那么对I国海军开放仁州港还是威海港？我提议仁州港。有异议吗。”
所有军官的表情全部隐藏在军帽的阴影下，没有人动弹，像9尊正坐的石像。
“于是投票。”
“全票通过。”
这是心知肚明的事实，威海港正在积极扩建中，无数机密设施工程半露玉体横陈，进港就能看到。而威海港和叶璨豪是海军部的主要扶植对象，没有人愿意补给作业给威海港添乱。第一耽搁进度，第二曝光不利。
“议程二，关于仁州港的关闭清算问题。这是参谋长的议案，要求对仁州港的目前战力和长远价值进行重新估算，同时暂时搁置关于关闭清算仁州港的第57号文件。与此同时，参谋长还拿出了三份发展方案，第一份是仁州港到八月二十三日截止的为期一个月的短期针对性讨伐进度和压制计划，最终目标是在八月二十三日前完成对深海2-3海域的压制任务，是一份比较激进的讨伐计划，可以追平U国领跑的夏威夷舰队的进度。”
金琅像在酒吧聊谈一样坐在酒吧凳上，一边悠闲地转来转去，一边划拉桌面，铺天盖地的评测、数据、报表、情报像井喷似的飞出来，漂亮地堆砌在界面角落，供与会人员查询和参考，金琅一边操作一边继续说：
“第二份方案是简单的拨款调整方案，将威海港的周款削减一千，加到仁州港头上。第三份方案是扶助方案，即对仁州港下放自主筹款权，在国家税务局和海军政治部的监控下，允许仁州港接受合法的商业性资金流。吃饱不管，饿死自负。”
金琅漂亮地一划触控桌面，将近两千页的议案原文和参考文件、报表资料、图文档案全部发放到与会人员的面前。然后他说：“各抒己见吧。”
从金琅吐出“议程二”三个字开始，参与会议的军官就开始沉默地调阅资料，一目十行地飞速翻阅，触屏会议桌上白芒频转，全是翻页的动画效果。
“各抒己见”话音未落，海军作战部中将司令凌越已经大致扫完了四百页资料。然后他只说了一句话。
“仁州港舰队和威海港舰队只能留下来一个。”
响亮的一耳光扇在参谋长脸上。
金琅没什么表情，悠闲地拿触控笔轻轻敲着桌面，屁股在酒吧椅上转来转去。他点了点头。
参谋长笑道：“二选一是个艰难的抉择，但是只要有钱，地球上百分之八十的二选一都会变成二选二。只要方案三通过了，给仁州港自主筹款权，那么海军部就可以养得起两个港口。毕竟削减一千资源只会让威海港的建设延期半年完工而已，而我们收获的，却是另一种全新的可能性。”
海军作战部司令简介地回答：“方案三是个屁。如果方案三养得起一个军港，我马上闭嘴投赞成票。如果养不起，我会继续说我对仁州港战斗力的评估问题。”
金琅点名道：“刘明华上校，你是海军部后勤局长，你说话。”
海军部后勤局长刘明华推了一下眼镜，简单地说：“养不起。”
参谋长毫不意外。凌越和刘明华号称金琅的哼哈二将，不仅一个鼻孔出气，连惜字如金的习惯都如出一辙。而且根据会议的惯例，对自己领域做出的判断无须解释，宣布即可。
这里坐的是海军部最精密的十颗大脑。如果要质疑其中一个人，至少要三个大学的相关领域教授抱着光纤接入的笔记本电脑才能一战高下。
凌越说：“那么接下来讨论留哪个港。我扫了一遍资料，我的结论是，演习前U国夏威夷舰队低估了仁州港第一舰队的战斗力，因为这是演习，尽管是实弹演习，终究还是演习，仁州港第一舰队抛弃了所有大局制约和战略考量，撒开了玩命打。大家看过录像，仁州港舰队在战斗中做出了许多有悖常识甚至是被明文禁止的反常行动，因为仗着是演习，所以天龙号这么做了，所以列克星敦这么做了。于是推出我的第二条结论，在演习后，我军高估了仁州港第一舰队的战斗力，因为这场演习的胜利是不可复制的。”
海军武备局长蔡振华点头：“赞成。”
金琅点头：“是的。”
海军情报局长王彬点头：“我赞成。”
海军政治部中将部长董杭雨不置可否地喝茶。
凌越低头刷刷翻文件，最后停在一张密密麻麻的数据报表上，他低头瞧着说：“于是我对仁州港第一舰队的战斗力做了粗略估算，有两个数据。下达控制战损命令的战役中，战力估值在三百零六，比U国夏威夷舰队低五十点。在下达不控制战损的歼敌指令战役中，战力估值在三百六十七，和J国赤城航母战斗群持平。”
参谋长脸色变了，他没想到仁州港舰队的战力估值这么高。
他忽然明白了什么，和海军政治部中将部长董杭雨交换了一下眼色。
董杭雨缓缓摇了摇头。
然后凌越言简意赅地拿出了结论：“考虑到半年来对仁州港逐月削减的后勤供应，和今天令人满意的战力水平，我认为仁州港第一舰队的根基素养、发展前景、收益期望是威海港舰队的一点五倍。我的意见是，削减威海港的开支。留下仁州港第一舰队。”
参谋长克制住了怒火。
在和政治部部长对视的时候，参谋长就已经意识到，海军作战部要削叶璨豪。
参谋长想到了凌越会阻挠，想到了激进派会否定自己的方案，但是他没想到激进派的做法这么激进。
凌越要扳倒叶璨豪。架空他叶天豪。
而这件事情，将军完全没有跟他这个做参谋长的透露一丝口风。
在叶璨豪对参谋长拍胸脯保证，金彩依已经志在必得之后，这两天参谋长一直处于放松状态。
但是万万没想到，在他最放松的时候，就是被一刀捅穿的时候。
参谋长把手放到桌子下，指甲掐进了肉里。他面无表情地抬头看了金琅将军一眼，发现将军也在好奇地看着自己，像个无辜的小孩。
参谋长想拍案而起。
但是他想起了海军政治部部长那意味深长的摇头。参谋长克制住了。
所有的军官都沉默着。参谋长知道自己该发言了。
“我对凌越司令的评估毫无疑义。”参谋长疲惫地说，他扫视了在座的同僚，毫无奢望地说：“我相信以大家的战术素养，都得出了相似的结果。”
四个军官微微点头，不约而同说：“是的。”
“但是我对一点有异议。”参谋长吁一口气，慢吞吞地说，“刘明华上校，我也是搞统筹的。要养活一个像样的军港，完成满额作业，每周至少要三千五百到四千单位油弹钢铝，减去仁州港的两千，意味着仁州港只需通过自主筹款获得每周一千五百单位油弹钢铝的资源，即可完成自给自足。”
“折合两千四百九十九万九千美元。”刘明华上校瞬间报出答案，“如果每周都有两千五百万美元的合法捐款流入仁州港提督的账户，那么我无话可说。”
参谋长知道自己无路可退。
他必须推翻二选一的命题，才能拯救自己的儿子，因为他知道，这里的十个人里面，自己最多只有四票。
参谋长强词夺理道：“但是你没有证据证明，葛甜甜做不到。以我对他的了解，他可是个守财奴呢，一分钱掰做两分钱用，都能支撑到今天，如今给了他政策扶持，他也能这样继续走下去。”
“军部要的不是他继续走下去。而是依靠合理的资源，跻身全球前三。”凌越咄咄逼人，“很明显，葛甜甜比叶璨豪会花钱。那么叶璨豪没理由再花葛甜甜的钱。”
“那建设了快两年的威海港就半途而废了？烂尾工程？凌越司令请容我提醒你，这是国家计划，可不是什么圈钱楼盘，这两年已经投入了将近八十亿美元的巨款，半途停工可是要负责任的！”参谋长动真格的了。
“那也是你的责任，参谋长。你提出的威海港扩建计划现在还在档案室里供着呢。”凌越司令针锋相对。
“好了。”海军部政治部部长董杭雨开口了。
顿时全场鸦雀无声。
凌越司令虽然是海军作战部中将司令，面对中将政治部部长，他不敢顶嘴。
虽然海军作战部直接接受世界联合海军组织指令，但是海军政治部部长也是直接对中央国务枢密院负责。金琅将军都必须对他客客气气。
金琅将军的屁股不转了。
他开始飞快地转笔，转的像轮小风扇，瞧向政治部长，听取他的意见。
参谋长对这动作无比眼熟，他知道金琅将军肚子里的心思转的比他手上的笔还快，快得呼呼生风，快得垂直升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