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手里有枪，他希望可以击毙高杰中校然后吞枪自尽。
提督沮丧地捂住了眼睛，然后硬着头皮站了起来，看着快速走来的高杰中校讪笑道：“哎呀没等多久啦，才刚到啦，我们坐下聊吧。”同时 他开始以接近打点计时器那每秒五十下的频率拼命按服务铃，跪求侍者来拯救他。
服务很棒，大概是服务铃被提督无与伦比的高频率轰击的快冒烟的关系，侍者很快就来了。
于是高杰中校落座的时候，侍者凑上来问：“可以上菜了吗？”
不等高杰中校开口，葛提督抢先问：“事实上，我想换座位，还有其他的座儿吗？”
高杰中校把帽子放桌上，奇怪地插嘴：“这个雅座很好啊，为什么要换？”
“我有恐高症靠近窗子就头晕。那么有其他的座位吗？”提督飞快地说。
高杰中校惊讶道：“可是这只是二楼。”
提督强忍急躁，越是着急越是慢慢来，他神经质地搓着手指，面无表情地认真看着高杰中校，庄重地解释：“我的恐高症太严重，是童年阴影。”
高杰中校不说话了。
侍者为难道：“因为是用餐时间，已经没有空余的座位了，还剩下一个八十八人的大厅，您要换嘛？”
高杰中校连忙推辞笑道：“那就不必了……”
“换！”葛提督豪情万丈，拍板，“我请！走！”
高杰中校一口茶水喷在玻璃上。
“这也太浪费了吧！”高杰中校抗议，“让你这么破费真是没必要……”
“不浪费！我乐意！咱哥俩，有必要，太必要了！”葛提督像只自动答录机一样噼里啪啦地独裁拍板，一边站起来对侍者说：“马上给咱们换！我就喜欢在八十八人宴会大厅里喝小酒儿，风雅！快换！”
高杰中校抱着脑袋看疯子一样瞧提督。
侍者这个时候磨叽了一下，然后请示了一下总台。
然后侍者说：“总台意思是宴会大厅要提前三天预定，临时不让换。”
提督一屁股跌回椅子上。
“为啥？”提督绝望地喃喃。
“规矩。”侍者淡淡地说，表现出豪门店小二的素养和阔气。
提督心死如灰灭：“哪儿来这么多规矩。”
高杰中校松了一口气，他对侍者说：“不用换了，上菜吧。”然后点了酒。侍者走了。
高杰中校感动道：“我知道仁州港最近也不容易，葛老弟真的没必要为我这么破费，以后都是同僚，为了共和国，为了共和，理应互相扶持，这些铺张的花销是可以省略的。”
葛提督听到将军说话的声音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说着。
他心里悲伤恐惧地大喊：“将军听到了啊！他很在意吧？他在最流利的地方停顿了一下啊，那里绝对没有逗号但是他停顿了一下啊！J局长你不要这么自来熟吧，谁为了共和啊，老子是私底下请你吃顿饭不是要向共和派效忠啊混蛋！你不要随随便便就把我当壮丁拉走了啊！”
提督赶紧撇清关系：“什么共和啊我听不懂啊，大家都是为了服务共和国而存在的就不要那么泾渭分明啦。说起来J兄也是小弟的同乡啊，他乡遇故知相见恨晚所以想要叙一叙。”
高杰中校笑道：“哦，原来是这样。不过滴水之恩，古人涌泉相报。乌鸦尚有反哺之情，做人更要知恩图报。参谋长关照过我了，要怀着提携后进之心，对你稍微照顾，你应该体恤参谋长对你的拳拳栽培之心才是啊。”
中校圆润微胖的脸上，全是体恤爱护之情。
提督希望一颗炸弹落在和平饭店上，这样他就可以正义凛然地背着中校逃跑了，逃离这个恐怖的煎饼机了。他感觉自己像煎的两面焦黄的薄饼。
中校一脸期许地看着葛提督。
葛提督讪笑着看着中校。
“我该怎么说？”提督脸笑僵了，心里面有一个绿巨人拎着汽车疯狂捶地，“我要怎么说才能不让中校失望又在将军的注视下存活啊！将军也在等我回答吧，他没说话了啊，他也和中校一样在等我答复啊！我应该说什么啊！‘对不起中校，你是一个好人。’这样说吗？如果要给中校发好人卡的话我约他出来吃饭干毛啊！这种情形尴尬的像女孩子说了‘我爱你’但是你却无话可说一样啊！”
“葛提督？”中校催促。
提督挠着脸。
“是啊，我尊敬参谋长就像尊敬将军大人一样啊，非常尊敬，叹为观止，我觉得这两个人不仅是当代军人的标杆，更是人类进化的巅峰，就是因为有这两颗宛如诸葛再世、爱迪重生的精密大脑统筹北洋海军才能把全人类的敌人阻挡在深海之外啊！我对他们的滔滔敬仰难以言表，让我们为了这两个人长命百岁干一杯。”提督像在走钢丝，一番话说的冷汗淋漓，菊花锁紧，这时候干杯简直就像一场剧烈拳击赛的中场休息一样，让他得以喘息。
高杰中校没碰酒杯，他直截了当说：“我来这里不是听你祝寿词的，葛提督。”
中校的话像一记左直拳，在提督打太极的时候正中他的胸口。
提督只觉得自己像一尊蜡像，在这一记左直拳下绽放无数裂纹，然后稀里哗啦碎成了一地渣子。
他想狡辩。他没有放弃。他试图两全其美。
“世界上有蛋黄派就够了，为什么还要创造共和派和激进派？人类之间干嘛分的那么清楚，难道心灵的隔阂还不够厚吗，为什么不把下班回家拥抱女儿的融洽感受扩散到全世界呢。你有女儿吧，你体会过那种没有隔阂的舒适感受吧，如果人之间都像那样……”提督舌灿莲花。
“我还没有女朋友。”高杰中校阴森森地说。
提督石化了。
就像给女王献花的时候跌倒，把女王的礼服整个扯到地上了一样。
这时候提督只想要刽子手来个痛快的。
“如我所说。”提督干咳，拼命鼓励自己镇定下来，“像这样分成两派是没有任何建设性的啊……”
然后和平饭店中餐区的侍者聚集到一块儿，开始例行鼓舞士气：“中餐中餐，销量夺冠！”
马上西餐区的姑娘不甘落后地跳了一段拉拉操：“西点西点，浪漫心田，女生最爱，绅士必选！”
大厅响起赞赏的掌声。
高杰中校继续看着提督。
提督想掀了这家饭店。
“提督，世界上充满了二选一的抉择，从穿着开裆裤咬着手指犹豫是买红豆冰棒还是绿豆冰棒的时候开始，你就必须不断的选择，不断地失去，来完成你的成长。你躲不掉的。”中校悠闲地说。他并没有给提督施加压力，而是慢条斯理地系上餐巾，拿起刀和叉，看着提督说：“这里的牛排非常棒，你试一试。”
提督低头，想起了小沃甜甜笑着奉上苦心练习的法餐的样子。想起天龙一声不吭冲向大黄蜂的壮烈背影。想起了声望为了舰队奋战至死的悲伤画面。
他没有碰刀叉。
忽然，身后的折叠屏风被侍者合拢了。
侍者轻声致歉：“抱歉先生，邻座的客人希望和您共叙。”
提督的背影暴露在金琅将军三人的视线里。
高杰中校若无其事低头切牛排，仿佛没看见将军，他专心致志享受美食，像个度假的悠闲美食家。
“葛提督，好巧啊。来一起用餐怎么样。”金琅将军端坐在提督的正南方，不怒自威。
叶璨豪和金彩依闭嘴看着葛甜甜的背影。金彩依迷惘好奇，叶璨豪目露敌意。
听到将军亲口发出的邀请，葛提督心里万马狂奔，每一匹骏马都是一种全新的推断，都是全新的未来。
葛提督确定，比起叶璨豪，将军更欣赏白手起家、铸就战功的自己。
葛提督确定，如果此时站起来，移席邻座，整个仁州港的局势和北洋海军的平衡都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崭新的未来和缤纷的无限可能性正在绵延展开。
葛提督确定，偶遇家庭聚餐的将军三人是巧合，而将军抛弃了原来的部署，坚定地抓紧了这个巧合，证明了将军的诚意和决心。
所以葛提督相信，在将军内心深处，渴望有一个人去解开叶璨豪布置的枷锁，把金彩依从姓叶的手里解放出来。
而那个人，将军已经在邀请了。
那个人是葛甜甜。
但是葛甜甜已经锁链加身，被无形的沉重枷锁牢牢拷在了座位上。他挣脱不出来。
就连将军也无法打破捆住葛甜甜的锁链。因为将军看不见。
最有权力的虽然是将军，最了解葛甜甜的却是参谋长。所以参谋长把葛甜甜捆得像个粽子，将军连绳结在哪儿都找不到。
于是葛甜甜拒绝了将军。
“对不起将军大人。”提督拾起帽子站起来，转身，将帽子贴在胸口鞠一躬，歉然说道：“不是卑职不识好歹，实在是身不由己呢。”
金琅将军双臂撑在桌沿，像端详作战海图一样平静地看了葛甜甜一秒钟。
他只说了一个字。
“好。”
叶璨豪露出了胜利的微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