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片林海，起伏的树林像是海洋掀起的绿色波浪，而在这绿色的海浪之中，有一个不起眼的木屋。
隔壁就是一个村庄，走过村庄外的木桥就能到达这里。
木桥没有护栏，但这只是一个很浅的沟壑，就算从木桥上掉下去，也不会伤得很重。
木屋不大，里面的装饰也不算华丽，两排整齐的书架，客厅一个方方正正的餐桌，不大不小，也够来的客人吃饭。
只是这餐桌旁边的架子上，摆放着一些奇怪的东西。
一把散发着金光的阔剑，阔剑的剑柄有一道细痕，若是将阔剑分开，则可以变成两柄细剑。
还有两把弓，一把白色的短弓，一把木制的长弓。
短弓纯白，只有弯月的弓端有一些金色的光芒。而那把木制的长弓则被光芒环绕，像是黄昏夕阳的颜色。
而更奇特的是，这两把弓都没有弓弦。
弗恩轻轻推开房门，在客厅一个晃着的篮子里，婴儿睁着双眼，好奇地看着弗恩。
而趴在桌边的那个白发女人，看起来只有二十来岁，只是那副不雅的模样有些配不上她的气质，女人的嘴角还有一丝口水流下……
弗恩的眼皮跳了跳，现在任谁都能看出来，这个女人在哄孩子睡觉的时候，把自己给哄睡着了。
而且看这桌上的口水，她估计睡了好一会。
弗恩不禁有些好奇，虽然知道眼前这个女人聪明得不能再聪明，但这样一副模样，真的可以被称之为……智慧之神吗？
*
“啊啊？啊？”女人从睡梦中惊醒，抬头看到是弗恩，眼神又软了下去，说道：“是你啊，来我家干什么？你不是去当海盗了吗？”
“你四十多岁才有了孩子，之前有人还说你老来得子，你能不能上点心？”弗恩在白发女人的头上敲了敲，说道：“这是你儿子！哄他睡觉能把自己哄睡着了？”
“啊，怎么你也这么说啊。”白发女人捂着脸，说道：“你知不知道照顾孩子有多麻烦？这玩意比生孩子都要麻烦！我严重怀疑你父母在你十四岁的时候领养你，就是因为不想养婴儿！带孩子太难了……”
“有一说一，他们确实不太喜欢带孩子。”弗恩有些头疼地说道：“洛独小时候尿裤子，从来都是我给他换……”
“唉。”
两个女人同时叹气，很难想象二十年前他们拿着双枪和长弓在林立的高楼顶上奔跑，誓必要杀死对方。
“果然，岁月是把杀猪刀。”弗恩捂脸叹气。
“哎哎哎，我可不是猪，别带上我。”白发女人轻轻捏了一下婴儿的脸，说道：“你这个大忙人，肯定不是过来看望我的吧？”
弗恩沉默了一下，说道：“爸妈算了一卦，说洛独最近可能会受伤。”
“嗯，那还挺好。”
“挺好？他可是恶魔，能让恶魔受伤的东西……”
“破 处也是受伤啊。”白发女人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说道：“说不定他现在正被某个漂亮女孩子按在床上折磨，你过去反而打扰了他们的兴致。我记得……他现在应该都快十八岁了吧？按照十二天的习俗，如果不去宗门修炼的话，他十五岁就该结婚了。”
说到这里，白发女人还很认真地点头，说道：“更何况你们从小把他当一个普通人养，所以他现在受伤，其实已经算晚的了。”
说得好像这个白发女人还研究过十二天的历史知识。
“这真是智慧之神该说的话么？我在和你严肃认真地讨论世界存亡的问题！”
“我也在很严肃认真回答你的问题啊。他和某个漂亮姑娘的第一次，这难道不是人生中最值得纪念的伤害么？虽然那个姑娘可能受到的伤害更大……”
弗恩真的不想和这个女人讨论问题，因为总能被她带偏话题，说到某些莫名其妙的地方去。
“好啦好啦，我知道你是看着洛独长大的，担心他在十二天会不会出事，担心冥河可能再也无法恢复。”白发女人耸耸肩，说道：“但我就算告诉你他会死在十二天，你又能怎么样？我们都是普通人，十二天都是超人一样的术士，飞天遁地无所不能，拿着刀恨不能把山都给劈开。我们到那自保都难，哪里还有能力去救洛独？他要是能在十二天被杀，咱们过去不就是被人给干碎么？”
“你应该知道死神留下的那个面具吧？”弗恩忽然说道。
白发女人愣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神态，说道：“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就算是神也有私心啊，更何况他还是个恶魔，有点私心不是很正常么？再说了，他又没把那个面具送给外人，他老婆拿着那个面具，不就相当于面具还在他手上么？洛独比你爸还怕老婆，他什么东西不是那女人的。”
白发女人说话总是那么嘻嘻哈哈，但她那不怎么正经的话语，却又总是一针见血。
“但如果他不让冥河恢复正常……”
“那人类也得过日子。”白发女人似乎并不在意，说道：“其实冥河破碎，对人类有很多好处。”
“你说好处？你知道有多少人因为怨魂而死么？”
“不，你错了。”白发女人淡淡地说道：“当人类有了共同的敌人时，人类会展现出比和平时期更强的团结和友爱。”
“就算这些美德是用人命换来的？”
“你觉得……如果没有怨魂，死的人会比现在更少么？”白发女人反问道。
弗恩沉默了，她掏着自己的衣兜，拿出一根烟叼在嘴里。
“你爸妈上次来看望我的时候，送了我几本书。”白发女人站起身，在书架上翻找着，“其中有一本叫……《狂人日记》”
“我的学习能力不太强。”弗恩摇摇头，说道：“我十五岁才学会认字，你真觉得我有能力看懂这种偏古文的小说吗？”
“你没必要看懂这本书，你只需要知道一个事实。”白发女人看向弗恩，“其实吃人最多的并不是冥河中那些丑恶的怨魂。这世上更多的人，是被人类吃掉的。”
弗恩低头看着自己袖剑上的印记，这把袖剑曾杀过一个叛乱的领袖，但与其说那是一个领袖，不如说那是一个被社会逼到绝望的凡人。
就算她读书少，她也理解白发女人说的究竟是什么。
其实无论在哪里，都是一个吃人的社会，只是他们披着一个更体面的外衣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