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在观察着，并不能改变什么，因为我知道一切，知道这件事发展到如今的全貌，但是我闭口不谈，只是做个黑猫而已。」
黑猫歪着头，似乎是想起了很久远的事。它看了一眼白芷，视线下移，伊丽也映照在它的眼睛里，随后，它看向了天空。
「但是对于我这个观测者来说，物质上的需求也是不必要的，但是我观测过的历史里，只有三个人善待过我，我会接下这个善意，但是我也不清楚未来会发生什么，我只是在用我的认识尽可能的给与她们帮助，不让世界走入错误的方向。」
「伊丽莎白作为最后的吸血鬼被我观测到的时候，我并没有猜到这个故事的结局来的如此之快，说实话，我没有见过如此偏离常理的吸血鬼，也没见过如此真实的人类们，我当时真的对这个故事的发展很感兴趣，但是也希望自己能把其中的扭曲感消除。不过，我口中的『提起兴趣』，似乎不是能让你们笑着谈论的东西。」
这就是，观察这个世界的存在。
在它眼里，甚至都用平衡和扭曲来判定一个事物，不包含任何善意，也不包含任何恶意，仅此而已，仅此为了维持这个世界的平稳。
「……人类狩猎魔女，狩猎吸血鬼，这件事本身是正确的走向么？如果世界真的走进了错误的方向，那该怎么纠正呢？」
「都是这样的问题啊…….」
黑猫似乎早就猜到了我会有这样的疑问。不如说，大概知道它的真实身份后，大家都会表达出这样的疑问。
「对于正确与否，我也从未判断过，但是他们的确失控了。对于人类来说正确，而对于魔女来说错误，那么按照大多数人的看法，这一定就是正确的么？人类进入过几十次错误的未来，可是，或是来自我的劝诱，或是他们自身的觉醒，方向的错误都会退回。所以不要总觉得眼前只是糟糕的未来啊，与其说是人类会认识错误，不如说是世界会在缓慢的纠正错误吧。」
黑猫的肉垫踩在地面上，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他悄悄的接近了伊丽。
「伊丽不一样。她是怪谈，她是人类内心的意识融合成的都市传说。她有着和人类相互颠倒的存在原因，记录下的东西成为了她存在的载体。吸血鬼…….或者说，血腥玛丽，甚至贞子裂口女，本来就是脱离了世界的平衡扭曲着活着的东西。但是就像是说出来的话变成了人形，人类不知不觉的言灵，让她必须要存在。同时也会在人类不再谈论的时候消亡，这大概就是这个世界反面的景象吧。人类，你能理解么？」
「理解…….」
黑猫像是人类一样点头。
「她们是人类的『影子』。虽然丑陋而黑暗，但是却密不可分，无法分离的影子。」
影子么？
倒是很贴切的比喻呢。
「……在最后一刻，白雪抱住弥留之际的伊丽莎白的时候，我就在伊丽莎白的身后。管家已亡，她成了名副其实的『最后的吸血鬼』。我早已认识到，不管最后的吸血鬼遭遇什么，她都死不了，只要人们还记得吸血鬼，她就会在痛苦中重新复活，所以我稍微劝诫了一下——把她眼前的白雪，变成吸血鬼眷属。」
白芷闭上了眼睛，而伊丽的视线盯着火舌。
但是，她并没有做这件事。无论如何，眼前的白芷学姐都只是有着吸血鬼心脏的魔女，而非吸血鬼。
「这其实是一举两得的事，伊丽莎白可以不用做最后的吸血鬼，而能放下怨恨变成灰烬。而受了致命伤的白雪也能活下去。」
「黑猫……是什么样的认识，让你觉得这一定是一举两得的事情呢？」
伊丽不再看向别处，她的怒火，转而宣泄到了黑猫头上。
「变成吸血鬼的白雪，就一定能够平稳的活下去么？人类熟知吸血鬼的全部弱点。对于我这样的纯种不一样，眷属的话，是染上吸血的**，会被银弹一击毙命，会因为烈日或者烈火灼烧成灰烬哦。」
的确，根据传说里，吸血鬼想把一个人类变成自己的眷属，那是非常简单的。只需要把自己的血给人类，让吸血鬼那狂暴的血液吞噬完人类自己全身的血液就可以了。
说起来，对于经常吸血，甚至冠之以名的吸血鬼而言，是非常简单的事。
但是伊丽，似乎本来就是残缺着吸血意识的吸血鬼。
「而且，我并不想让白雪作为最后的吸血鬼活下去，那是非常孤独的，只有自己，找不到同类，又要面临未来的处境，背负那么多东西，真的能走那么远么？而且那个时候，不是有让白雪更好的活下去的方法呀。」
所以，曾经的伊丽，又背负了多少东西呢？
伊丽眼角的泪水，像是一条涓流般，她想拿手抹去，白芷学姐的右手上，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纸巾。伊丽愣了一下，纸巾已经轻轻拭过眼角。
「看到我落泪的人，都不许活着，呜呜…….」
「那么，伊丽也想杀掉我么？」
一边帮伊丽擦去眼泪的白芷抿嘴笑着问。
「那……那肯定不会啦。」
「嗯。我当然知道，不会。」
白芷这次并没有刻意的拖沓，她这句话，以及纸巾。其实是对刚才伊丽没有把她变成吸血鬼的事做出感谢吧。
其实颜面之词也没什么必要。
因为她们两个人，从那个时代到现在，都互相信任着。
「黑猫，我居然一直都猜错了你了身份，还真是抱歉。因为你一直表现成那个样子，那么喜欢鱼，而又害怕着血腥玛丽小学妹，还以为你真的是只猫。」
这才几天，学妹的称呼已经叫上了么？
我回头看了看半夏，她似乎还被刚才的伊丽的话触动着，眼前微红的一动不动。
「我的确是只猫……要说我害怕血腥玛丽，是个怪谈甚至人类都会怕她啊。」
「提到我是有什么事么？」
半夏揉了揉眼睛，而黑猫一蹦三尺高，浑身像是炸了毛一般，随即向着白芷身后躲去。
……还真是熟练啊。
「黑猫……这个记忆的结界，是死局么？」
白芷缓缓吐出一口气，斜眼看着身旁的黑猫问道。黑猫摇了摇头。
「不是。」
但是黑猫的神色黯淡了下去。
「这座校园已经被围住了，很难说到底从哪里逃走吧。报纸上没有后续报道，是因为当时报社对当时这件事的施压。伊丽可能在这里被人类折磨，即使逃往深山也被捉住，总之不会是好结果，这时，过分顽强的生命力，反而成了拖累呀。」
虽然是调侃，但是神色里却没有之前高高在上的感觉了。
「还是死局，不是么？」
白芷还是在微笑，擦完伊丽的眼泪后，又重新把伊丽搂在怀里。然后，白芷学姐那会说话的美丽眼眸，突然看向我。
「学弟觉得呢，学弟看来，这样就结束了？虽然有着无尽的时间，但只是停滞的记忆，这里的时间不会变化，这里的伊丽不会像是现实的她走上亡命之路，而我们的现实也是高考，进入大学，工作，世界一直都在前进……么？」
我知道，学姐在诱导我，她用她擅长的方式，用以往用过无数次的方式。
只需要稍微思考一下，这时，我不能随意的回答她。
「不。」
我坚定的摇头。
「世界当然会前进，但是不会以牺牲伊丽的方式。」
我伸出右手，白芷为我包扎的有些紧了，仔细一看甚至大了一圈。白芷的包扎技术，也并不是最好的。
我在伊丽面前蹲下。
「伊丽，如果我帮到了你，能不能让你对人类的看法有些改观？」
「哦，居然先提要求么？」
伊丽眯着眼睛，还是那样子看不起我。
「这是不可能的事。你以为凭借自己一个人就可以让人类得到原谅么？那我可是要追加条件的哦。」
「……至少希望你能对白芷学姐身边的人态度好点。」
我在心头苦笑，毕竟从最初见到伊丽，到现在这里，伊丽一直都在扮演着反派角色。
「看心情吧。」
不过现在这样，似乎也恢复了原本与伊丽聊天时的气氛，既然猜不透伊丽，还是别太固执了。
重新站起来，我指了指身后的那座山，也就是与这座教学楼几乎紧挨着，而未来的现实里，位于体育馆后面的学校唯一指定小树林。
「就是从这里逃走。即使『续写』的内容有时效，但是，给怪谈开辟出一条路根本就不难吧。」
伊丽的真名我都知道了，而这个学校的地点我也熟记于心。
「只要逃出这个被封锁的校园，然后伊丽直接逃到深山里就行了。而且考虑续写的时效性，似乎逃一整天都可以的。」
「续写？」
但是伊丽迷迷糊糊的，似乎不知道续写者是什么，原来要从这里开始解释么？
经过白芷一通解释后。
「作为人类居然还有着这种力量。这不就是用言灵撼动人类流言的魔法嘛。」
「所以只能保持一点点时间。随后，又会淹没在人类的流言里。」
看着伊丽惊讶的表情，我摸着后脑勺苦笑着补充道。黑猫倒是一副早已知道的表情，估计早就观测过我了吧。
「高中生，不过似乎有个问题。」
半夏半途也加入了讨论中，她举起手指，随即表达了自己的疑问。
「话语对于过去已经发生过的事来说还有效么？续写只能续写未来发生的事情吧。」
「虽然这也只是我的猜测，半夏，你觉得我们现在处在哪个时间里呢？至少，不是现实。」
「过去的……时间节点？似乎也是。」
面对半夏的疑问，我也没法给出肯定的回答。所以，这一切都架在我的假想上。
「……但是，已经说过的时效性，还是想再提一下。因为我所能保证的只有伊丽之后一天左右的未来，但是再往后的话……」
「学弟，你做到此为止，已经足够了哦。」
白芷站了起来，从抱着伊丽的姿势，转而换为握紧伊丽的手心。
「之后的未来，我会守护好伊丽的。如果伊丽当时没出事的话，我似乎也刚刚来到这个城市的样子。」
我有点理不清思绪，因为我一瞬间不能理解白芷话语中的含义。因为白芷所说的是过去，而现实里的她，是我们学校的学生，是我的学姐。
但是她说的是过去的她，我还没有出生，活在上个世纪的她。
「那个时代的学姐，一定能找到伊丽么？」
「当然。」
温柔的，平静的声音。毋庸置疑。
「......」
伊丽露出了害羞的表情，随后转而微笑。但是看着伊丽的笑容，我的心头出现了异样感。
「但学姐根本不可能带着记忆回去吧，当我说出那句续写的话语的时候，未来也会变化，我们在这里的记忆都不会存在，当我们离开这段记忆碎片时，现实也会有细微的差别……」
突然在内心萦绕的暖流是怎么回事。
说起来，假如那个时代的伊丽因为碰巧逃离了这个学园，在报纸上看到新闻的学姐决定去寻找伊丽，然后两个人在上个世纪相遇，之后的未来，就会变得不一样了。
白芷她为什么来到这个学校，我们在天台的第一次相遇，说起来，这些理由都会因为蝴蝶效应变得扭曲或者消失，而且在白芷与我没有相遇的未来，是不是并不存在那个书店，而我也就从未遇过半夏呢。
白芷她，还会成为我的学姐么？
「……眼镜学弟的身高还真是高呀，这么看起来，我完全没有学姐的威严，甚至没法像对待小男孩一样轻吻他的额头呢。」
「白芷学姐……」
「不过如果真的是这样的礼物，似乎像是在诉说永别一样。学弟也很讨厌吧。还是说学弟更期待更过激一点的送别呢？」
「我……」
我并不想期待什么，而我只是希望，白芷保持这样的性格而已。
「我……想要在这个世界上，还有让我称呼『白芷学姐』的那个人。」
「一定会有的。」
白芷像是在咬着我的耳朵一样，在我的耳边娓娓的约定着。
「我会带着伊丽一起回到这里，再一次成为你的学姐的。相信我哦。」
……
……
在那个九月，刚刚开学的日子里，我用续写者的能力，改变了所有与伊丽有关的人类和怪谈们的未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