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班车静悄悄的，上来的都是一些下了晚班的上班族，深夜里上来一个学生肯定很怪异吧。所以当我投下那一枚硬币的时候，听着「叮当」的响声，仿佛感觉座位上的所有人都看向了我似的。
不过现实是，在如此漆黑的末班车上，我根本看不到任何一个人的脸庞，他们都做着自己的事。
接触到冷冰冰的座椅，精神倒是很亢奋，因为这次是他想带着我见识一下这位怪谈，想到从路人话语中了解的那些故事，现在却要在这个公交车的舞台上登场，有点坐立不安。
「难道是，窗前的小女孩？还是末班车的幽灵？如果是幽灵的话，公交车是会**控，然后开到深山里去的吧，那我们也会有危险的吧！」
「就算去深山里，让公交车再开回来就行了。」
「还能这样呀……」
似乎小男孩不管遇到什么事，脸上还是保持着微笑，这份从容的态度，似乎是我一直能够信任他的原因之一。
伴随着颠簸声，和汽车引擎那响亮的轰鸣声，汽车在无人的马路上飞驰，信号灯也很友好的一直都是绿灯，所以一直畅通无阻，伴随着这位横冲直撞的巨大鲸鱼怪，周围渐渐被抛到身后的行人和私家车们更像是小一些的海豚，在伴随着大鲸鱼游动着。
下一次停下，终于上来了一位乘客。
那是一位穿着病号服的少女，她似乎有些害羞的上车，视角越过了司机的脸庞，投下了一枚硬币。倒是司机露出一副很惊讶的表情，少女受到一些惊吓，捏起自己病号服的袖子，好像又惆怅了起来。
但是，这四周的确有着医院的吧。我看了看外面，带着红十字标志的大楼就矗立在那里，医院挂牌下的探照灯异常的明亮。
少女最后坐在了我们的前面，只是隔了太多的空座位。太过于柔弱的身姿，还有明显过大的病号服，穿着她的身上轻飘飘的，很难让人不去在意。
「原来是这样。那样的都市传说。虽然刚刚上车的时候，我反而没预料到是什么样的都市传说。」
小男孩看了一眼那位少女，似乎就完全理解了一样。
「…….没有料到？那是说，你虽然说去坐这辆末班车，却没预计到是什么样的都市传说么？」
「因为都市传说都是很模糊的。」
小男孩侃侃而谈道。
「大多隐瞒了故事发生的地点，时间，甚至在故事里发生的与现实映照的部分，也会有错位感，你不可能找到故事发生的那辆公交车，那架飞机，那个学校。这可以看做都市传说的自保措施，也可以看做人类在流言过程中捏造的，篡改的，但是没法改变整个故事原貌的部分。」
「但是有流言，怪谈必然存在，所以只要随着流言找过去，就一定能找到怪谈……是么？」
「嗯。不过有另一个方面，我是容易吸引怪谈的『体质』。」
他拍了拍胸脯，虽然不知道这有什么自豪的部分。
小男孩他说过，他也是怪谈，但是他却从来没说明过自己到底是什么样的怪谈，呆在学校的怪谈么，如果是地缚灵，肯定没那么方便自由移动吧。所以，「会吸引别的怪谈」的怪谈么？
「她在寻找自己的哥哥，不过，这是一个一直在循环的都市传说。」
小男孩盯着少女娇小的后背，用只有我能听到的音量说着。
「故事的起因，应该是某个交通事故，只是这故事已经在流传的过程中失去了与现实的联系，谁也不知道是报纸上刊登过的哪一场事故。在这场事故中，作为司机的哥哥没能保护住自己的妹妹，让妹妹受了重伤，从此在医院昏迷不醒。
「但是这位少女有着强烈的意识。虽然肉体没有醒来，但是她的灵魂醒了，开始了一段在现实世界的历程，她坐上了公交车，想去她哥哥办公的地方，结果因为兄妹之间的感情，她想起了车祸的那段记忆，最终苏醒了过来。」
「……那不是一个happy end么？」
整个故事已经结束了，那么都市传说又怎么发展的呢？
「并不是。对现实中那对兄妹恋人的故事来说，这一切都结束了。但是『末班车』与『乘坐的女幽灵』之间，让当时在车上的乘客产生了畏惧。灵魂看不见，但是公交车司机却看到了一枚硬币凭空投进投币箱，周围的乘客也听到了少女的声音。」
是的。我现在，已经听到了。
「哥哥……」
那是在凭空对话么，不是通过手机聊天，更不是蓝牙耳机或者语音，少女凭空，在和自己的哥哥闲聊。
但是根本没有哥哥在那里，她只是一个人自言自语。
「你知道么，哥哥……」
这黑暗中的聊天声，让原本寂静的公交车变得更为宁静，仿佛有什么工具把声音都吸走了。我仿佛能感觉到周围乘客惊诧的表情，和司机手中的颤抖。
「……对于不可名状的恐惧，导致了怪谈。虽然这个怪谈到底经过了多久才成形，变成现在这样，大概没有人知道了。」
「但，但是，可可可，可是。」
我紧紧的抓住了眼前的不锈钢横杆，刚才过站后门开启都没察觉到。
「就是这样的怪谈，一个无限轮回中的怪谈。少女为了找到自己的哥哥而坐上这个公交车，然后在哥哥的公交车站下车，而找不到哥哥的她，会再次陷入这个循环中。」
「可是，如果找不到哥哥，为什么还要再次搭乘这个公交车？而且那个现实里的哥哥，并不是她的哥哥呀！」
我下意识的加大了音量，全身控制不住的颤抖着，到底是因为兴奋还是惊讶还是恐惧，只能说不同的感情都有。
「是的。现实的故事已经美满的结束了，现在的她，或者说眼前的这位怪谈少女，她只是当时故事的一角，甚至连曾经的那位妹妹的一部分都算不上，只是一段过去的剪影。但是有的怪谈就是在重复着，他们因为一度的执念而活着。」
活着为了执念，而执念也是一种枷锁。
对于他们来说，公交车就是通往未来的钥匙，小男孩说。
「但是现在……她还是完全的被囚禁在过去，是吧。」
这就是一个非常简单的怪谈，甚至整个故事内容里，作为怪谈的那位少女，不需要年龄，不需要外貌，不需要她的性格，甚至整个故事都非常的短，而她的存在更是过客。就是这样一个重复在过去里没法前进的怪谈少女，「她到底是谁」这样的发言都是没有必要的。
伴随着公交车的播报，少女站起了身，向着后门走去，应该是准备在这一站下车了吧。坐在后门旁边的我和小男孩，注视着这位少女。
「大哥哥，你曾经疑问过我，到底是什么样的怪谈吧？」
「现在讨论这些事……」
「『是没有意义的』吧？但是，如果我说，我也是同样认同着怪谈的存在呢？」
对了，他还没有对我说过「认同」的含义。
「所谓认同，就是『平等看待每一个怪谈，并期待着怪谈也能拥有着自己的幸福』。这种把『怪谈』看做『人类』的想法。而你的内心，现在又在诉说着什么呢？」
「我的内心……」
少女的步伐很缓慢，那是在淡然的面对着轮回么？怪谈最终通向的，难道是无意义的么。我的内心强烈的痛楚着。
「我…….」
「嗯？」
「我，我想拯救她。」
「那就借你吉言好了。」
不，小男孩想表达的意思完全不是这层意思，因为他的行为，让我完全无法预料。
{你所要追寻的，并不是那位哥哥吧。你也知道，自己所追求的到底是什么。}
少女在车门前停了下来，退了一步，车门关上了。
「哥哥……他，并不在。」
少女抱紧了胸口，任凭公交车载着她，离开了那个无止境的目的地。豆大的泪珠从眼角滚落，她对着小男孩笑了笑。
「谢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