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她的脸则像是打乱的魔方，每过一秒就会变成不同的样子，还没有完全拼好，连肤色上都在各种违和中变化。
但是，仿佛魔方扭转到了正确的方位，有的位置变得不再变化，而红色的长裙，也有了更多颜色的色块。这些变化的结果会是什么？
「她在变成人类。朋友，你看到了么，在她周围，还有来自很多很多人的，细小的线。」
「怪谈，变成人类？」
「她身体上的变化，是在人们塑造好她之后，依旧因为流言细微上的改变不断发展。就如同你所看到的外貌，以及衣服上的颜色。但是随着流言越来越走向固定的结果，流言会沉淀下来，她的一切都会变得清晰可辨。最后会变成完全的人类吧。有着生命的时限，也会走到生命的终点。」
「流言居然这么厉害？」
「流言的力量可是无比强大的，不然，也不需要我这种存在，不过在我看来，在我真正接触到怪谈的时候，我就不觉得怪谈和人类之间有着多大的差距，看了这样的景象我大概知道了，所谓怪谈也是人类的产物，从来也不会超出人类的想象而已，他们和人类本来就无比的相似。」
「她……她真的希望变成人类而活么？无限的生命不是挺好的？」
「这件事……你自己去问她好了。」
我自己去问？
他……果然已经知道了。
「关于她……」
我的内心开始动摇，我突然觉得，我为什么要一直隐瞒身份，为什么不把我的故事告诉他，但是此时此刻，我又不知道从何处讲起，而他又愿意听什么。
「朋友，别被这情景吓傻了，你说过你还有生前没完成的事吧？」
突然打断了我的思路，莱维绕着「她」走了半圈，似乎在确认位置。
「我的方向感特好，即便是这个地方。朋友，感谢你告诉我关于「观测」的那些事，让我想到你就是在白球边上站起来，如果我一直观测着白球，大概所有我看到的走向白球的人都是凭空出现的，原本这还是很让我疑惑的一件事，现在看来，只有你是在我全程的观测中的。」
是这里。他指了指对侧的一片空地，除了这片空地，别的地方都规整的蜷缩着人。
我绕过周围的人，穿过迎面而来的光子，最后停留在一开始属于我的那片空地，按这个死亡世界的规划来说，应该是属于我的「子宫」。也就是我从蜷缩的姿势苏醒过来，无意识的一点点走向白球的地方。
「只要缩起来就可以了吧？」
「什么？难道你也没主意？你不是说这是最后的可能性了么？心里怎么变得犹豫起来了。」
「我知道啦！只是……不过……」
「身子再偏3度。」
「莱维先生，你是强迫症么？」
莱维指导我怎么摆出正确的姿势，怎么和周围的人保持同样的角度，仿佛是建筑师的强迫症，不过就这么胡闹了许久后，我变得更困惑了。
所以，我还不能安详的闭上眼。
「但是莱维先生呢？」
「怎么了？」
「属于莱维先生的，那个莱维先生曾经蜷缩过的地方在哪里，莱维先生还记得么？」
「我啊。」
莱维笑了笑，金色的长发变得更加耀眼了。
笑容。
没有半点苦涩。
早已放下心来，面对着「她」也不再露出遗憾。
莱维指了指他的后背，而他的后背上，早已没有什么管子了。
「抱歉。我没有一开始说明，因为我本来已经不想在这里呆着了。」
莱维真的做出了道歉的表情。
「还记得我说过，『线』是提线木偶的线，也是赋予木偶的维系么？所以我见过的扑向白球的人，他们身后都没有了线，线已经断开，木偶已经不会动弹了。但是你才是最特殊的那个，虽然线没有断开，但是依旧有着死亡世界的意识，能和我聊天，思维能力也完好无缺。那条线是单行道，只要灵魂来到了死后的世界，线就会断开，而此时还连着线的你，虽然死了，灵魂还没有完全来到这里。大概会有一些小碎片飘到这里了吧。」
「你是说，我的灵魂还没到这里？」
虽然没有灵魂但是依旧能够和别人聊天……这到底是什么奇妙的感觉。
「大概线也承载着某种通讯功能吧？朋友，虽然你的灵魂已经离开肉体，但是现在的你不会对自己的灵魂有任何感觉就是了。才不是什么意识强大到压住了白球，这些我可没看到，只是，那根依旧维系的线告诉我，你绝对不能死。所以我当然有救下你的必要。」
禁锢住我的灵魂的……难道是她？
「人类肯定没法禁锢灵魂，只有怪谈可以，而我在思考我遇到的怪谈时，倒是有个身影实在磨灭不掉。不过我没有深思，但是现在想来，能遇到朋友你真的太好了。我可没想过死后还能做什么有意义的事，我死后的想法，朋友你也提到了，沉溺于愿望和幻想里吧，虽然我根本不讨厌。」
莱维他，明明知道自己已经无法复活，而面前的唯一出路就是白球，但是他依然救下了我。
他继续道。
「不过我倒是不想立刻跳进白球啦。虽然你说这背后不一定是转生，但是意识肯定也不复存在了。我在你没出现前也思考了好一会儿啦。但是光是思考，我也思考不出她的未来是怎样。」
她。
「我一直在回避……我一直不想告诉你。」
「我懂的。你是想说，来到这里的人——都是来自不同时空的人。死亡打乱了时间，用你心里的话来说，好像叫什么『时空的连续性』，虽然听起来完全无法想象，但是这里的确能做到。」
我一开始想起了实验，似乎来自我所处的时间线的10年的过去，而在我确认了莱维的身份后，我知道我和莱维有着400多年的时间跨度。
所以，我才能在死后的这一天，遇上刚刚死去的莱维，甚至这都是来自「她」所说的故事，就像是亲身经历一个穿越了时空的故事一般。
不过点破了这点，我已经毫无保留了。在了解到我们来自不同的时间节点，来自历史长河里不起眼的两个点的我们，不难能猜想出我们同时提到的那个「她」，是同一个人。
她。
玛丽。
半夏。
但是，来自400多年前死亡那天的莱维，当然也不知道400年之后的事。400年后，不，400年间，到底发生过什么。
我的内心变得更狭窄了，我停止了思考，不想向着别的角度乱想，但是莱维的话语还是比我整理好心情要快得多。
「玛丽——半夏她，还好么？」
「当然，一切都好。」
「那就行了，无论她到底怎么对待我的灵魂，就算是封印个几百年，就当是留给她做纪念吧，我是不在乎的。」
我的内心……突然变得好痛。
「莱维先生，你还想知道更多关于半夏的事么？我可以把一切都告诉你……」
「不用了。」
莱维摇头。他的一只脚，已经跨到了白球的边缘。
「我怕知道了太多关于半夏的事，我反而会选择永远的呆在这里，太多的留念真的会把一个人留住的，现在我只要知道她还是那么可爱，那么快乐的活着，不再被过去所阻碍，这就足够了。」
他读取了我内心中画着的半夏的样子。
「再见，我的朋友。」
「莱维先生，再见。」
我遥望着他的脸，我突然觉得他的脸变得非常熟悉，那个戴着眼镜原本安静的读着课本的少年，其实内心完全都是对超现实事态的狂热。
为什么……我看到了我？
我想到，如果不同时间线的人最终穿过了门，对于门后世界的他们，会处在哪个时间线，肯定不是死后的世界这样时空混乱，他们一定去了自己的时空才对。
也就是，莱维会去到我的过去……
也许，可能，只是不太遥远的过去，接近到，只有十几年前。
莱维向着门跳了进去，白光很快融化了他。
「不过……真的存在转生么？」
不会有人回应我，我缓缓闭上眼睛，就此睡去。
意识，似乎向着遥远的地方下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