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如此。
看着那咬着牙不肯喊痛的小女孩。
明明只需要开口就可以得到唾手可得的帮助，就可以摆脱这样的困境。
可是她就是宁愿将污血往肚子里吞。
她那纤细而又坚韧的身影落在叶未白双瞳中，渐渐就变得透明无形，出现在他瞳底深处的小女孩是一层层伪装、尖刺、甲胄被剥去后剩下来的【真物】。
叶未白看到了——那躲藏在小女孩所谓【倔强】、【坚强】背后的【真物】。
那扭曲而又脆弱的【真物】。
“什么性格坚韧、不惧困难啊。”叶未白在心中淡淡地说道：“分明是——脆弱到了极点。真是——差劲啊。”
叶未白厌恶这样的存在。
“你放心。”他一字一顿，凝视着小女孩，“我不会帮你的。”
说完这句话，叶未白果然是自顾自地坐回了沙发，翘起二郎腿，一边用手机刷着APP重新点餐，一边喝着茶。
而隔着一个茶几的小女孩，也是一怔，即使是她也没想到她的小叔竟然会如此直截了当，而对方那疏离的态度也如屋外的寒雨一般来的骤然。
“也好。这样，更好。”
小女孩在心中这么对自己说，只是连她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她所要求的，可对方真的这么做了，她心中某一块柔软的地方却在隐隐痛，感到委屈。
咬着牙，艰难地爬起来，小女孩踉跄着走到了厨房，把自己身上沾着的饭粒菜叶清理干净后，找到了扫帚后返回来，开始清理起地上还热腾腾的残渣。
叶未白眼帘微垂，看着电视机，视野中小女孩拖着膝盖撞得通红的右腿晃来晃去，他视若未见，面无表情。
既没有责骂她，也没有安慰她，更无所谓帮助她。
就像刚才的一场意外不过是幻想，眼前的小女孩全当空气。
不一会，少寒便整理好了地面，肮脏邋遢的地面比之前还要干净一些，只是她身上沾染着油渍却是异常明显。
放好扫帚的少寒返回来，怕碰到伤口便小心翼翼地坐在沙发上，双手放在膝盖上，抿着唇不说话。
叶未白的眼睛掠过她睡裙下面通红的膝盖，还有她那同样变肿的胳膊肘。如果今天不好好处理，怕是明天都用不了。
心中一软，凭着记忆，他拉开茶几下面的抽屉，果然看到了一个药箱，取出其中的跌打药酒。
“我自——”
小女孩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叶未白打断，“先听我说。”
叶未白的声音谈不上热情，也谈不上冷淡，不含半点感情，反而让小女孩不知为何心猛地一颤，下意识闭上了嘴。
“少寒，我接下来会问你一个问题。”叶未白盯着少寒，“答案将会决定我接下来采取的行动。明白了么？”
一怔，少寒微微点了点头。
“问题很简单。”叶未白淡淡说道：“刚才你跌倒了——你想说什么？”
“说——什么？”
“没错。从心出发，你想一想，你觉得你会说什么？”叶未白一顿，再次强调道：“这是很重要的问题——可以说错，但不要说谎。”
“……”与叶未白那双黑白分明的双瞳对视着，不知为何小女孩就感觉到有些刺眼，她忍不住垂下了眼帘，嗫喏了半晌，她才终于抬起头，眼神坚毅中带着不服输，“对不起。下次，不会犯错了。”
而在少寒“对不起”三个字出口的那一刹那，叶未白就在心中叹了口气。
小孩子做错了事情，勇于承认并且还自己收拾了残局。有多少小孩子能做到这一点，他们不大哭大闹就已经很不错了，更何况主动承认错误呢？
难道不好么？
好啊，只是——
——叶未白想听到的不是这些啊，而是些更寻常的东西啊。
“那我明白了。”
叶未白这么说着，看着小女孩，他双眸中的情绪蓦然就变得澄清。
那是淡然如水，不含一丝杂质的眼神。
没有宠溺、没有责怪、没有戏谑、没有疏远。
被这样的眼神望着，小女孩突然就感觉到心中空空的，仿佛有什么非常重要的东西雪遇初阳般无声无息地融化了。
“小叔——”那种感觉令她心中一凉，她直起身体，一直没有表情的脸上透露出一抹焦急，就想要说些什么。
可叶未白接下来的动作打断了她。
他温柔地牵过小女孩的手，动作细腻地帮她开始在伤口上涂药。他的动作异常温柔，那副小心翼翼的样子就像是触碰一间脆弱易碎的珍贵物品。
被那双大手触碰着伤口，并不觉得疼，反而是在药效渐渐扩散的的作用下有着淡淡的舒适感。
——本该如此。
可是看着这样的小叔，小女孩心中却没有感觉到丝毫的暖意，反而像是堵了一块大石头在心中。
这种感应……似曾相识。
……
……
“那我去把垃圾丢了吧。”
用餐完毕后，茶几上的白色透明饭盒叠在一起。
“不用了。”叶未白伸出手制止了想要站起来的小女孩，眼神掠过她的膝盖，“你还是好好休息吧。”
“我——”
“我去丢。”叶未白用毋庸置疑的语气说道。
看着他提起塑料袋就向外走去，小女孩张了张口，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太温柔了……温柔得像是在触碰一间珍贵品——这令小女孩心上仿佛放了一块大石头，沉甸甸的。
不知为何，她就感觉到心脏隐隐作痛，眼前也有些发黑，刚才险些摔倒时的难受感觉又袭上心头，额头渗出冷汗，她软软地倒在沙发上。
“怎么了？”返回来的叶未白就看到小女孩匍匐在沙发上。
“不，没什么。”小女孩微微抬起头，露出个勉强的表情，“可能有些困了。”
“嗯，那就先去睡吧。”
少寒点了点头。
坐下来的叶未白，忽然嗅了嗅鼻子，脸色微变，他抬头望向小女孩那消失在楼梯转角的纤细背影。
“这个程度……”他面沉如水，“才多久，【厄运】的程度已经逼近当时菲莉亚的味道了……怎么会这么快。不行了，明天必须要去调查白融那里。”
随后，叶未白开始反思。
“是不是也与我刚才的行为有关系，我太急躁了么？”叶未白喃喃自问，“不——时间紧急，没时间浪费了，必须要逼迫少寒主动采取行动。人只能自救，不这样是不行的——我的做法绝对没错。”
然而这个时候的叶未白却没有意识到——以往的他，绝对不会说出“绝对”这个词语的。
毕竟，小学生都知道——有“绝对”的选项不能选。
……
……
陌生的大床。
大概是有着某人的味道围绕在身边，小女孩没有想象中睡得那么差。
没多久，她便快睡过去了。
半梦半醒之间，一场好梦悄然来临。
梦中，她曾经期待很久的事情，礼花般绽放。
她身处礼花中央。
黑暗被火焰吞噬，意识仿佛坠入迷雾，温柔的火舌舔舐着肌肤，她却只想沉睡。
她一直盼望见到的人，在这一场绚丽夺目的梦的最后，粉墨登场。
她很想跟她说说今天晚上的事情，如果可以的话，她想要重新回答那个问题。
只希望他不要对他露出那样“温柔”的神情。
因为，那真的很疼。
可是这时候，梦也到了谢幕的时候。
感官中的一切都在压抑的温暖中崩碎消散。
“真是的……来的太慢了啦。”
这么想着，小女孩彻底陷入了睡眠。
……
……
【第X天】
“前辈，前辈！前辈啊，别睡了！”
——带着些许俏皮的声音，小猫一样钻进耳朵里，描绘着声音主人娇小可爱的样貌。
叶未白彻底从黑暗中醒来。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