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
深蓝色的眼瞳中倒映着指尖那一朵白色小花，发丝如瀑，倾泻而下，遮住半张陶瓷般洁白细腻的脸，少女歪着头，凝视着那剩下的最后一片花瓣，若是摘去，那么，最后她得到的结果就将会是——
“生存。”
而这一切，在她选择摘下那朵花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
花瓣的个数，天生就是那么多。
眼帘垂下，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少女口中喃喃，“命运么？”
“我偏偏，就是不信命呀。”她脸上挂着懒散的微笑，语气却渐渐冰冷，“我倒要看看，你还能如何我。”
她抬头，视线如电，穿越千米的虚空，直指那轮高悬银月。
空气涌动，风流肆意，少女及腰的长发根根晶莹剔透，飘浮而起，在月光下却不反射丝毫银色光芒，反而漆黑一片，黑得耀眼，仿佛凝结着这世间所有的黑暗，但是那黑暗又异于身为【魔王】的黑暗——而是更加有序、井然、仿佛是被强行命令着列队在一起的黑暗。
而【魔王】——叶未白所掌控的黑暗，是更加混乱、无序、肆意妄为的黑暗。
她左瞳被斜刘海遮住，深蓝色的右瞳仿佛盛着一片汪洋大海，其中波涛汹涌，少女身下的黑铁十字架沉默不动，她身体微微漂浮，蕾丝绣边的白色裙摆与黑色发丝共同起舞。
她只是做出一个抬头的动作，身上那挥之不去的倦怠与疲乏便一扫而空，油然而生的是一股凛然肃杀的气息。
黑色的光芒飓风般围绕着少女升腾而起，凝聚成巨大的一片片花瓣，向四周伸展开来，从上空下望，仿佛一朵巨大的黑色玫瑰在月光下绽放。
而少女就立在玫瑰中央，脚踩十字，仰望苍穹，摇曳生姿。
在那一刻，黑发蓝眸白裙的少女，一如黑暗的君王。
高贵、森然而又迷人。
当金发金眸的少女，手握银色长剑，受到吸引，小心翼翼地从黑暗的森林中踏步而出的时候，落在她眼眸中的，便是这一幕。
微微张嘴，艾琳的动作僵硬住了，她睁大的双瞳写满了惊艳与歆羡。
惊艳于眼前少女的凛然风姿，同时也羡慕她的灿烂绽放。
而在这情绪下面，艾琳的心中不知为何有个错觉……她似乎在少女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身影。
这是很矛盾的感觉，明明对方有着自己苦苦追求而始终不可得的姿态，可她又觉得对方与弱小无助的自己有着几分的神似。
她心中这可笑的念头只是一瞬间，便被她抛之脑后。
艾琳的脑海中闪过白师的话——你的同伴，就住在这里面。
立刻，她呼吸微微停滞，甚至头皮都微微发麻——就是她么？我的……第一位【同伴】？竟然是如此强大而又美丽的人儿么？
我以后就要与这样的人成为——朋友么？
艾琳眼眸中流露出抑制不住的、纯粹的、赤城的欣喜。
那——真是太好了！
抬头看着黑发少女，她上前一步，还来不及说什么，对方率先开了口。
“会死的。”
仿佛时光倒流，在看到了艾琳闯入进来后，黑发少女周身绽放的巨大黑色玫瑰的花瓣一片片重新蜷缩回去，摇曳之间崩碎成了齑粉，随风而去。
与此同时，少女身上那股凛然森冷的气息也潮水般褪去，慵懒与倦怠的气质重新归来。少女的身体轻飘飘地落回十字架上，玉体横陈、肤若凝脂，她微微侧头，一只瞳眸半眯着眼，一副很困倦的样子看着艾琳，打了个哈欠，像是随意地说道：“走进这个圈里，会死的。”
死？
艾琳的脚步顿时停住了。
她也终于注意到了以那黑铁十字架为圆心，方圆之内，寸草不生，极像是布置了【生机凋零】之类的魔法禁咒。
她微微抿唇，然后抬头看向少女，开口，“我叫艾琳——姓氏——白师说我现在还没有资格介绍自己的姓氏。”
“嗯。”黑发少女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那——”
艾琳微微睁眼，期待地看着她，眼神中还夹杂着一丝丝小心翼翼。
“那你呢？”
“麻烦。”
“诶？”艾琳缩了缩肩膀。
“唔，别误会，不是说你。”少女叹了口气，“我是说我的名字很长，念起来很麻烦。”
“那，可以找个昵称。”思考了一下，艾琳突然兴奋起来，“我，我可以给你起个昵称么？我起名字还是挺——”
“不了。”少女果断拒绝，一瞬间浇灭了艾琳莫名其妙冒出来的热情，她淡淡说道，“琉璃——你就叫我琉璃。”
只是失落了一瞬间，得到小伙伴名称的艾琳立刻又振作了起来，她咀嚼着这个名字，“……琉璃？”
琉璃似乎并无解释这个名称由来的意思，只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躺在那里。
艾琳也只好作罢，然后她酝酿了一下，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琉璃……你愿意——”
“愿意。”少女回答果断。
“诶？诶？”艾琳眨眼，“我还没说完。”
“你不是这一届的【英雄王】么？”
“呃，确实是。”
“那就行了。”琉璃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
“我还以为……”
琉璃答应地太过迅速，让艾琳没有什么现实感，她还以为依照对方看来这么倦怠又冷淡的性子，绝对会拒绝她的。
然后她需要费尽千辛万苦，甚至还要付出什么承诺与代价，才能得到对方的初步认可，而这份认可在未来的相处以及共同战斗中才会得到逐步增长——她看的骑士小说中，都是这样写的。
“那我拒绝？”
“不！千万不要！”艾琳激动之下，差点走进那片荒芜之圈，幸好最后收住了脚步。
“哎。”琉璃叹了口气，“那我就姑且问个问题——”
“好……好！”
“艾琳。你是为了什么而想成为【英雄王】？”
“我是——”
艾琳陡然闭上了嘴，随后瞳孔骤缩，头皮一阵发麻，背部生寒。
不——
不——不对劲了。
这个问题——不止是别人，她自己都曾经无数次问过自己——
“我为什么要成【英雄王】？”——不就是因为“我要杀死【魔王】，拯救【世界】”么？
在过去，她曾经无数次这么自问自答，坚定内心。
这番回答，几乎成为了她内心的原则、准则、甚至是——信仰。
这是她在经历了无数冷眼与嘲笑中，还一直在坚持生活的最后防线。
——她是为了【世界】而战，岂能因为自己一点点的得失，就选择放弃。
可是，明明自问自答了这么多次，今天，此时此刻，被琉璃发问，她却迟疑了。
迟疑那一瞬间的大脑空白，出现了无数答案，但是没一个答案契合那应该所有的“正义”与“牺牲”大道。
虽然那一瞬间很短，就像是病毒出现了一瞬间，但立刻被杀死，杀死之后她的脑海中就自然而然地涌出了正确答案。
但是——
艾琳，她，确实是——
不一样了。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