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此大殿中还有信徒在，必然会惊愕得直接昏厥过去。
这【世界】上可谓是地位最为尊贵的人——【教皇】，正以最谦卑、最崇敬也是最……卑微的姿态，五体投地、神情诚挚地匍匐在冰冷的地板上，心甘情愿接受银色月光的洗礼。
能让【教皇】行如此大礼的只有【神】——只有【它】。
静静地听完了修泽的解释，【它】过程中一直在“看”着他。并非仅仅是视觉上的看，其中还有着感受其心跳、血流速度、眨眼频率、呼吸幅度等，以此来判断修泽是否在对【它】撒谎。
“所以，我派隆他们出去，杀了现任的四位【同伴】，并取而代之，是为了更好地稳固【循环】。”
修泽最后陈述完了一切，毕恭毕敬地静待【它】的命令。
月光笼罩在修泽的身体上，在他周围画出一道圆圈，这位老人的下巴放在地板上，视线只是微微前移，看着头前一米的黑暗处。
那里本没有月光。
但是那笼罩着他身体的月光微微移动，几缕光芒分散出去，落在那黑暗中，缓缓勾勒出两个字，这两个字让修泽瞳孔骤缩。
——“谎言。”
轰——！
那轻柔的月光一瞬间沉如巨山，猛地压在了修泽的脊椎上，巨力毫不设防地轰进体内，这位满头白发的老人，脸色顿时不自然地泛红，整个人也被彻底压在了冰冷的地板上，动弹不得！
如同被泼了铅水，莫说衣服、就连他的发丝都紧紧贴着头皮，一丝都飘不起来。
强如【教皇】，统治着横跨整个大陆的最强机构——【教会】，实力排名上还要高于【天启四骑士】，是【教会】真真正正的最强者，但是——在【它】的面前，依旧脆弱得像是一个小孩子。
随意便可以打成一条狗。
就像现在，修泽衣服散乱，呼吸急促，嘴角溢血，身上的威严与神圣早就崩碎，但还是不得不让脸上保持着卑微的笑容——并不比一条路边的野狗好到哪里去。
起码野狗被人踹了，即使不敢狂吠，也还可以呜咽几声。
修泽却还是不得不保持着笑容。
“请——”嘴角尚在流血，修泽保持着完美的谦卑笑容，艰难地，一个字一个字往外冒，“神明大人明鉴。”
光芒在他身前扭转，变幻。
——“自以为是。”
自以为是，绝对不是什么好的评价。
但看着这四个字，修泽嘴角的笑容却更加卑微与真挚了。
……
……
自以为是，似乎是人类的通病。
太过在意他人的眼光而诸事不顺，其实也是自负的一种——要知道，你大概并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值得他人关注。
而对于下位者而言，擅自揣摩上位者的心思同样是一种自以为是。
【它】需要工具，但并不需要擅自做主的工具。
修泽揣测【它】对本届【循环】稳定性的不满，确实是猜对了。
但他在未接到命令后就擅自行动，确实是令【它】不满。
除此之外，【它】还看到了修泽自以为隐藏的很好的小心思。
让【天启四骑士】永远成为了【英雄王的同伴】——除了加固【循环】，同时也是为了保存这些骑士们的性命。
没有寿命的限制，这些越活越久的【骑士】们，正在变得越来越强，而【它】其实并不需要太过强大的【工具】，于【它】而言，工具的强大反而是多余的属性。
修泽又一次擅自揣测了【它】的心思，而且——猜得很准。
【它】的确有在偶尔视线掠过这些骑士们的时候，考虑过是否要更新一批人选了，因为【它】并不需要过于强大的【杂质】存在，那些【杂质】一旦心生不轨，成为了【病毒】，又需要【它】凭白花费功夫去解决，还不如尽早抹杀。
修泽看得很透，于是在【它】动手之前，主动让【四骑士】重回【循环】，将他们的生死主动交到【循环】中，也交到了【它】手中。
【它】轻易就可以滚动【循环】碾死【天启四骑士】，想来，也就不会将他们试做威胁了。
不得不说，修泽的这些举动做的很隐秘、很老道、很……狡猾，借着稳固【循环】的理由，实施这些举措，你即使察觉了，也甚至不能说他有什么错误。
因为——的确做得很好。
【它】也觉得不坏。
但却不是上述那些，而是【它】看到了修泽除了【死亡】之外的其他弱点，这让【它】满意。
【它】不需要强大的，也不需要完美无瑕的【工具】，人之所以是人，就是因为有缺陷、有软肋、有【它】可以控制的弱点，那才是【人】。
不然，完整无暇、毫无弱点，那就是【神】了。
【它】虽然看透了人类的丑陋与软弱，但并却不讨厌这样的人类，毕竟【它】就是相当于为了保护这些人类而诞生的，而【神】，这【世界】只需要一个。
所以，【它】欣然接受了，修泽将自己的【弱点】——他的那些当年的【同伴】们，拱手递了上来。
而【它】也洞若观火，修泽一方面是为了保全那些当年【同伴】们的性命，另一方面，大概也是为了让【它】可以对他放心。
说到底，都是为了“活下来”。
“人类啊。”
既有奥古斯丁那种为了生存而自欺欺人之辈，也有那些连死也不畏惧，为了心中信念前赴后继来挑战【它】，结果都一一死去的【病毒】，还有如修泽这般，毫无尊严、自由、信仰可言的，坦坦荡荡地对【它】卑躬屈膝、祈求生存之人。
“真是复杂。”
【它】道，声音微嘲。
“真是——脆弱。”
……
……
走在【魔女之林】。
沉重的脚步声仿若山岳开裂，咚咚咚地回响在偌大一片密林中，清晰可闻。
黑色骑士步伐频率并不快，但每一步就是数十米，在黑暗之中，树影摇动，狂风鼓舞，他仿佛一只奔腾的黑暗野兽。
隆可以更快的，即使这里是【魔女之林】，但那些对普通人类的禁锢与压制对于他而言，并不算什么干扰。
只是，不知为何，他尘封已久，几千年前的记忆忽然开始作祟。
人在回头看去的时候，前行的步伐总会不由自主变慢。
几千年前，那时候他还不是什么【天启四骑士之首】，还没有现在这么实力强大，更不会有着如今令人闻风丧胆的名号。
他也是一名【骑士】，只不过是一名更加普普通通的【骑士】。
一名在未来，遇到了【英雄王】后，变得不太普通的【骑士】。
而那位未来的【英雄王】，就是——现在的【教皇】。
——修泽。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