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th 刺杀 推开房间的彩窗玻璃，顺着太阳沉入地平线的方向，眼前所展示的是一座覆在白雪和圣诞节庆典的城市。
窗外的世界，不分大街小巷，处处都填满了喧哗。这是圣诞节该有的样子，人们会这么解释。隔了一个平安夜，人们外出的念头以及夜市的繁华，一下子会释放出来，那些学者们这么分析。但其实，在和平的时期，这样的光景总是每天会上演，仿佛一切就该是这样，仿佛这个名为荷兰的国家在11年前没有输掉过一场战争，耻辱的《航海条例》也没有被签署过一样。
东印度公司从遥远的东方运来印度、印尼甚至还有中国的茶叶、香料、丝绸、陶瓷。奢侈品的大宗贸易变成源源不断的财源，继续装点着共和国的门庭。在阿姆斯特丹、鹿特丹、莱顿还有其他许许多多尼德兰城市，酒吧、宴会还有繁荣的贸易掩盖着所有不安，遮罩着国家的危险处境和穷人的痛苦。
在父亲去世之后，选择了仇恨，然后伪装成男性进入了海军。一步一步，恐惧到麻木，双手颤抖到驾轻就熟，以及10岁到21岁。
埃德加，这是把那个名叫爱丽丝的我当作羔羊牺牲后，所得到的新的自己。我始终都觉得，自己的人生是出了差错的，但这也没什么，因为整个国家都在犯错。唯有这样染着错误甚而罪恶的人，才能改正错误的国家。
1664年12月25日
把日记本塞进带锁的抽屉，埃德加靠在椅子上，望着窗外的车水马龙。回想起刚刚写下去的话，就忍不住加上幼稚和偏激的注释。
对于自己还会写这种万一被其他人看到就万事休矣的东西，埃德加的理性始终怀着无比的抗拒。然而，终究没有选择把这些文字，连同纸张一起烧成碳化物，这也是事实。就算，对于本人而言，实在不能完全把自己和那些爱国者混为一谈。
把为父亲报仇作为第一位的自己，完全没有办法像那些挥舞三色旗的同龄人一样，慷慨激昂地宣言。归根到底，自己坚持到这一步，爱国心这种东西是否还真的存在，就连本人都已经完全不在乎了。不，不只是爱国心，大概连情感、灵魂还有心都冻结住了吧。
“到约好的点了，可以开门吗？”扣在门上的咚咚声在冷冷的空气里传开。埃德加皱了皱眉，走到了门口。
“我之前和你约了什么事？”埃德加猛地拉开门，门轴发出一声刺啦的惨叫。
“圣诞节出去逛，不是说好了吗？”
“什么说好了，那个只是你在找我要回钥匙的时候，自说自话好吗？”埃德加一想起上次弗莱临阵脱逃的事，一股无名火就冒了上来。
“小时候不是都是一起过的吗?”挠了挠头发，弗莱有点不好意思地提醒。
“那种东西，你还记得。”同样想起小时候的那些拉着钩说的话，埃德加倒有点想笑，“看样子没有忘啊”内心浮出一张笑脸这样说着，只是脸上终究还是没有笑意。
“怎么可能忘？”弗莱察觉不到埃德加这边心里想着的事，只是接着讲了下去。
“先准备一下。”埃德加抢着说了一句，扭过头回房间去了。
然后两人就去了集市里一直逛到晚上，再然后，几颗子弹飞了过来，两人就陷入到了被人追杀的险境。
“一不小心走到这种没人的小巷子里了。”弗莱气喘吁吁的抱怨。
“谁叫你好奇心害死猫，硬要来这种地方。”虽然保持着镇定，但是在长时间的逃跑之后，埃德加喘着粗气，也想不了太多。
两人实在已经没有再聊下去的功夫，眼下只能是一边不断跑着，一边尽可能把路上像是垃圾桶一类的东西扔在地上。
“这里有一扇酒吧的后门，快进去。”看到一块幌子，埃德加赶忙催促。
两个人没有任何迟疑，维持着跑步的速度就冲进了酒吧，惹得正好在后门抽烟草的侍应生一时惊愕。
“两位客人，别撞到人了。”但话才刚说完，侍应生又被眼前的新情况吓得下巴都快脱臼了。十几个拿着匕首和手枪的壮汉径直撞了进来。
“这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啊。”一边畏缩地躲开壮汉们眼神中的杀气和威胁，侍应生捂着心脏退了几步，手上的煤油灯掉在地上，玻璃在触地的一刻，碎成了大大小小的碎片。刀光在脖子上一闪，还来不及发出悲鸣，就什么都结束了。
“被跟上来了啊。”发现自己冲进了假面晚会的现场，却没有摆脱危险，弗莱叹了口气。
“戴上。然后脱掉外衣。”没有搭理弗莱，径直拿了两张面具，然后扯下了外套。
而当那十几个壮汉冲进来的时候，已经完全找不到在躲进满满一大厅的人群里的两人了。于是只好改变成分出人手，堵住前后门然后剩下的人挨个找的策略。
看到这帮人熟练的做法，两人一下子明白了，这些人不是什么强盗，而是专业受过训练的杀手。
“你受伤了。”弗莱看到埃德加手臂上流着的血，忍不住惊呼。
很难想像他是怎么撑过来的。
“被打中了。看来那帮人就是跟着血来的。”埃德加扯开外套不结实的部分，临时当作绷带，简易的包扎了一下，“要是早点包扎就好了。”
但是，这世上是没有什么如果的，这一点埃德加十分清楚，眼下事态已经恶化到完全想不出对策的地步，就这样结束了吗？看着眼前不知因为什么缘故在追着自己的杀手们，埃德加的思考怎么想都只剩下两个字——完蛋。
“我去引开他们吧。”弗莱突然这样说。
“你以为你是骑士小说的主人公吗？”埃德加反应过来就狠狠地拍了下弗莱。那种无名的怒气，又莫名其妙地冒了出来。
“眼下只能这么做了吧。”不像往常那样，弗莱既没有抱怨也没有躲开，只是盯着埃德加那双碎着大海的颜色的眼睛。
“明明约过的，圣诞节要都一起过的，明明说好违约的人，要下地狱的吗？”几乎是要大声吼出这些话来，泪水不争气地冲出了眼眶。隔着面具，依然听得到呜咽。不，不只是这张戴在脸上的面具，就连覆着心已经11年的那张假面，也一并被泪水透过。
“那就当我违约了吧。”愣了愣，弗莱却蓦地笑了出来。埃德加，不，此刻应该说爱丽丝死死地扯住衣服，不让对方离开。
两个人就这样僵持着，直到烟雾混着火光从后门的方向渐渐地传了过来。
“着火了。”几个反应快的顾客吓得转腿就跑，胆子小的和靠后门近的甚至有人晕过去了。人们往前门涌过去，但是走到门口就被留住检查。这时，杀手中看上去像是首领的一个人朝吼了声：“火势怎样？”
“控制不住了”留守后门的人的声音隐隐约约传了过来。
“全员去前门查人。”根据情况，首领下了非常正确的判断。
“看样子可以趁机混过去。”看到眼前的一幕，埃德加想出了主意。
“但是他们在门口检查，怎么混过去？”弗莱却摇了摇头。
“赌一把。”
“过来。”看到两个人抬着人往外跑，两个杀手围过来，“抬的什么人？”
“我哪知道，这种情况能救不就救了。”其中一个硬着嗓子回答，
“查！”那两个杀手到懒得废话，直接就揭开了被抬走的那个人的面具。然后看到了张陌生的脸。
“人命要紧，你们凭什么在这查人。”刚才答话的人看上去胆子挺大，还敢追问。
“妈的，不关你事就滚。”两个杀手因为手上有事，也顾不上计较，径直放行了。
走到了安全的地方，这才放下抬着的人，两人摘下面具长吁了一口气。
“伤口又裂开了。”弗莱看着隔着布条不断往外渗的红色担忧地问。然而却只听到人体跌倒的声音作为回答。因为失血，对方已经支撑不住了。
弗莱在最初的慌乱过后，连忙抱起虚弱的埃德加，跑着去找医生。
躺在对方温暖的胸口，听着因为长时间的跑动和慌张而紊乱了的呼吸。埃德加用弱弱的声音试着平复对方的心情：“我还撑得住。”
“那是当然了，都说好会一起过圣诞的。”被喘气和泪水打断，声音变得断断续续，但还是勉强着回答了。
“嗯，约好了。”意识渐渐模糊，感觉自己就像是掉进海里面，隔着冰冷的波浪在看着外面的世界，那张脸看不清了，只剩下泪水砸下来的触感，轻轻的，带着温度，维系着自己对于现实的感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