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火
“那是……”白警官望着湖中的升起的巨兽，难以言喻的怪物盘踞在湖中央，风雨再度被搅动。
它的体表每一处都在蠕动，且每一处蠕动的体表都在哀嚎，白警官拭去眼角的血迹，才得以看清属于黑的雨夜里——巨兽的模样。
巨兽如山般高耸，而他体表上蠕动的正是一具又一具被劣者细胞同化的人形躯体，他们悲怆地哀嚎，并且手脚并用地在巨兽如山的身躯向上攀爬。
黑夜中无数双空洞的双眼散发着幽光，幽光从巨兽体表到体内。
“不仅仅只有体表……”白警官发咽喉里发出嘶哑的呼喊。
劣者总是面目恐怖狰狞的，但是白警官看着组成巨兽躯壳的人体，里面的人似乎有他熟悉的面孔，巨兽的咆哮，哀伤与死亡混杂的风便席卷山谷。
似乎在痛苦地求救。
“就连死，你也不肯放过他们……”
白警官愤懑地把额头撞在地面上，似乎是在对死者的忏悔。
“对不起。”
强袭骑士一拳打在地面，将拳锋深深陷入地面之中才把身形稳住。
哀痛的狂风从身后爆发，风压让强袭骑士的身躯下沉了几分，半空中黑色的躯体手挽着手，黑色的长鞭切开风雨，尾端竟然在空中发出音爆声，以肉眼可见的波动炸开雨花。
轰——！
掠来的长鞭沉重地鞭打在强袭骑士身躯上，周边的地面排山倒海般被纯粹的暴力掀翻，强袭骑士单手屈臂护着侧身，用纯粹的强大硬扛。
赭红色的光焰不断地在铠甲体表上升华变得厚重，仿佛能听到铠甲下雷霆轰鸣般的心跳声。
“强——！袭——！”突如其来的暴喝声，白警官拖着身躯爬到风雨中，声嘶力竭地大喊着。
白警官抬起苍老的脸，血水泪水被雨水冲刷，他用尽全力用颤抖的声线说着。
“给……他们……痛快吧。”
“这是瀚星，给我的意义。”
强袭骑士没有回头，风雨击打着宽厚的甲胄后背，风雨想要动摇他，可他却只是坚定地往前，便劈开风雨。
嗷——
巨兽的低吼黑色的能量流在躯体之间传递，洪水般冲刷向强袭骑士，脚下的地面瞬间被分解化作齑粉，躯体们张开空洞的口器，把齑粉进行同化。
恐怖的吸力让强袭骑士体内的血液有种要被剥离的痛感，但是他很快稳住重心，强袭细胞的从体内散发，正面对抗巨兽的同话吸收。
铁手挥起，赭红色的臂甲变形展开，露出传动锯刃——
“处刑模式。”熔炉核心转动，赭红色的光焰消逝，取而代之的是圆栓阀全面弹起，限制解除。
钢铁引擎声响起，铠甲缝隙内的光子管道运输大量的强者细胞，管道顺着缝隙连接圆栓阀，圆栓阀排出蕴含着强袭细胞的能量气体。
嗷——
巨兽发出嚎叫，另一道长鞭破空而来——
哗——
骑士用护臂的链锯刃悍然斩断躯体长鞭，手挽手的劣者沉重地落在地面上，终于变回了手挽手一起死去的小镇居民。
另一道长鞭横向拍来，强袭骑士抬起护臂侧挡，躯体长鞭掠过的瞬间就被柔滑地切断。
长鞭的断裂处喷薄着黑色的污血，小镇人们的躯体一具具落下。
他们是以人类的身份死去的。
而他便是到此赐予死亡。
强袭骑士眼瞳里倒映着如山的悲怆巨兽，熔炉疯狂旋转，光焰涡流在腰腹间展现。
嗷——
巨兽双臂再次拍在水面上，层层水爆扑向强袭，想要熄灭强袭骑士的烈火。
钢铁骑士沉下重心，转身带动狂风，转身重踹，水龙般的爆破被强袭骑士带了回去抨击在巨兽身上。
巨兽的身体周然爆裂，更多的躯体得到了解脱，暴露的豁口引发了更惨烈的巨兽哀嚎。
怪物的体表在蠕动，更多躯体被催动攀爬向豁口。
他们张开口，眼球滚动着黑色的能量涡流，他们似乎在举行某种仪式，围绕着豁口手挽着手，口中散发着某种声波。
轰——！
磅礴的黑色光柱轰向强袭骑士，强袭骑士双手护在身前强行抵挡，然而能量的正面轰击对他来说并无大碍，随之而来的宛如黑洞般的吸力才是真正的杀招！
光柱内蕴含的能量流冲刷着铠甲，强袭装甲如同流水中的礁石将光柱切开，被让分开的残流轰中身后的山体，山体随之崩碎！
他的躯体便是最好的防御——
几秒过后，光柱内的能量开始倒流，大块的山体被剥离下来，而脚下的地面也逐渐崩溃。
强袭骑士想要稳住身躯，但是地面被掀开，他被迫被拖向巨兽的豁口。
“他妈的！”
白警官爬出安全屋，架起机枪向巨兽扫射，但是子弹的轨迹被恐怖的吸力扰乱，直接吸收到巨兽体内。
这一次可未必
凭借优异的动态视力，强袭骑士发现了子弹弹体虽然轨迹被扰乱，但是弹速在吸力下被增加。
他突然想到了办法。
“处决！”强袭骑士按下熔炉
右腿的装甲开始互相咬合，他在半空中踩着山石发力猛然发力，天地风雨间他化作红色的箭矢分割天地，他成为世间微弱的光。
巨兽吸纳的速度越来越快，愈来愈快，强袭骑士望着黑色的豁口，那里的人张开双臂仿佛欢迎着他的到来。
他体内的血，体内的骨，体内的器官都渴望着脱力躯壳的束缚，如果人若真有所谓的灵魂，他一定会感觉到灵魂也要脱离身躯。
不抗拒吸力，便不会感觉到痛苦。
劣者细胞或许这个世界唯一把他当作同类的生物。
在这吸力之中，他突然察觉到了某种认同感，他闪过一丝想要与共同存活的想法。
一滴雨水融入湖中，湖水融入河流，河流融入海中。
强袭骑士转动身躯，用核心力量在半空中带动右腿，右腿的装甲块组合完毕，犹如甩动的重锤，也如断绝生命的铡刀。
他从竖向翻身旋转，全身的力量聚集在腿部，暴雨狂风再次被一人带动，空中燃起了赭红色的光焰，巨兽体表上的躯体全部张开双臂迎接骑士的到来。
融入群体，就没法找到个体的意义。
骑士心中发出这样的叹息，强者细胞的力量被完全催动，赭红色的箭矢在空中发出了音爆声，携带着磅礴力量的踢击从空中暴力地砸入巨兽的体内！
黑色的光芒爆发，像是在不断升华，巨兽没有发出哀嚎，许久以来第一次发出亢奋的吼声。
紧接着赭红色的光芒湮灭，吞没，消逝。
那个钢铁的身躯消失了，白警官看着巨兽，他的身躯僵硬地倒在地上，绝望地用手不断地砸在地面上，悲愤与懊悔折磨着他自己。
大雨击打着遍体鳞伤的自己，白警官只觉得冰冷无力。
巨兽看到了白警官，它锁定了这个人类，黑色的光流在聚集。
它要接纳这个伤痕遍体的人类，在它的躯体内他再也不会悲伤。
无数躯体手挽手走上岸，靠近着白警官。
然而躯体走到白警官身边却一具接着一具倒下，他们体表的劣者细胞迅速退散，巨兽在湖中无声地挣扎，湖水痛苦地翻涌。
一道赭红色的烈焰在它躯体中心迸发，耀阳的光柱贯通前后，巨兽痛哭声随之传开，他庞大的身躯向后倒去，光芒向着天际与湖水底部穿透而去。
一具又一具躯体在光柱之中化作灰烬，炙热的光让暴雨都在蒸发，朦胧的水汽覆盖了整个区域。
“真是惊人。”
逃跑到半途的臻先生回头看了一眼。光柱冲天，云层在烈火之中翻滚，竟然有种神谕般的美感。
臻先生加快了步伐下山，他在山下的丛林里掀开了迷彩覆盖，他早在这里藏了一辆车。
驱车离开，把自己的罪恶抛在脑后，他是地下的皇帝，要前往下一个需要征服的帝国。
“没有损失大到无法接受。”
强袭骑士站在岸边，沸腾的湖水散发着滚滚热气，似乎罪恶与死亡已经被他洗涤干净。
然而，强袭骑士清楚，他只是把罪恶转移到了他的身上。
他能感受到铠甲内的肌肉传来紧绷和烧灼感，仿佛是烙印落在了他的身上。
暴雨似乎正在消退，他望着天空被他击穿的云层，太阳的光穿过云层的洞口，落在湖水上，昼与夜在一轮湖水上共存。
澄心从港口起重机上的绳索狼狈落下，趁着强袭骑士还没有功夫理会她，她立刻撤离这个鬼地方。
而白警官身前伸出一只铁手，把他拉起来靠在了某个货物箱旁。
强袭骑士检查着白警官的瞳孔，检查着对方的脉搏，发现了异状，白警官脖子附近有个注射孔。
什么时候？
强袭骑士问着自己，想到了自己被拖走那一刻，也只有那一刻。
“别摸了。”白警官咳嗽着说：“还没死。”
“你快走吧，我已经叫市的总局过来现场，这次事件太复杂了。”
强袭骑士看着他的眼睛，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带你去找个人，他能恢复你。”
“是去找另一个像你一样的骑士？”白警官苦笑着：“他已经死了，前几天网络上都传疯了。”
“死了？”强袭骑士身体僵住了。
“那个邪教头子拍的视频，展示了他的战利品，那东西和你腰间的装置一模一样……”
“他们说杀死了银色恶魔……”
“走吧。”白警官挥挥手，想要让强袭骑士离开：“警察来了你也走不了了。”
“这是我们的约定不是吗。”
强袭骑士没有说话，转过身去。
白警官看着强袭骑士的背影，云层渐渐地合拢，晨曦的光消散，万物又归于凌晨的寂静。
强袭骑士迈出一步，向寂静的远处走去。
“别内疚，小鬼。”
“我利用了你，知道吗，我早就知道这里有黑帮和瀚星勾结，这是私人恩怨，所以……别内疚。”
白警官嘶哑地说着，他给自己的配枪填上了一发合适的子弹，他用仅剩的干净衣物擦拭着这把多年的配枪，眼中有些不舍。
钢铁的身躯开始解除甲胄，圆栓阀排气后重新收纳入身体节点内，骑士一步步融入朦胧。
“强大便是……你的……意义，强大到断绝罪恶，亦或是把罪恶承担在你的身上……”
白警官握着自己的配枪，他的身体开始劣者化，看过了与巨兽融合的小镇居民，他并不想作为怪物一样活着。
变成劣者，他会去到哪里，或许回到小镇，或许会克制不住地杀害曾经保护的人。
“让我最后保护你一次。”
白警官枪口抵在自己的太阳穴上，雨云在这一刻散去，山脊上偷偷渗出鱼肚白，无限的光芒一点一点地填充着他的视线。
湖水上浮沉的躯体被光抚慰，他们似乎就要重新活过来。
白警官笑着，多年的负罪感终于释怀，波光粼粼的湖面升起太阳，金色的道路在湖面上呈现。
他问着天地间的灵魂。
“我做得足够好吗？”
冥冥之中有人回答他——
“远超一切。”
砰。
强袭骑士身后传来一声枪响，他的身躯猛地一颤，差点就要摔倒。
他一脚重踏在地面上，脚下踩出一个深坑，继续前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