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英雄暮年（2）
独立病房内的电视不断切换着节目，上一秒是烂俗的偶像肥皂剧，下一秒是新闻，再眨一下眼，又变成了年轻人爱看的综艺。
谢爷爷双眸无神地斜躺在倾角病床上，整个人仿佛静止一般，连呼吸的起伏都很微弱。
他的情绪影响了进食，逐渐影响了身体，年龄所携带的时间与衰老最终还是追上他的躯体，并开始逐渐压垮这位年老的战士。
“你不爱我吗？难道你不爱我吗。”
“近日，求知路发生交通事故，失控车辆撞入城市图书馆，导致图书馆大厅损坏严重，多人受伤……”
……
电视台的节目不断切换，忽然谢爷爷停下了手，不再按动遥控器。
画面停在一座山峰上，它依旧巍峨，如同沉眠覆雪的巨人，裸露的山石展现着岁月的留下的斑驳。
它一如初见时那般美丽，它没多大变化，自己却快要归西。
“现在我们眼前看到的就是比利牛斯山，它位于法国和西班牙的交界，东起地中海海岸，西止大西洋比斯开湾畔……”
谢爷爷无神的双眸渐渐有了温度，他想起了很遥远的事情，一段弥足珍贵的故事。
笃笃。
病房外传来的敲门声，谢爷爷有气无力地说了一声，门外的人却没有听见。
“谢爷爷，我进来了。”
门外的余弦见没人回应，推门而入，看见了眼中闪着微弱泪光的老人。
“谢爷爷，打扰你了。”
“你是……”
谢爷爷记不起眼前的少女，余弦连忙摘下帽子和口罩墨镜，谢爷爷才恍然大悟地点点头。
“你是以前那个……小姑娘。”
“对，你还记得我。”
谢爷爷艰难地抬起手，用颤抖的手指擦拭了一下眼角，他整理了一下情绪，用微弱的声音问着余弦。
“找我这个老头有什么事吗？”
余弦下意识地张开了嘴，但却没有说出任何一个字，她只是站在原地，刚想说出的话却被自己一口气吸入喉咙，打断了自己的发言。
怎么说？
突然间，脚下仿佛就是电视上山峰的悬崖峭壁，说错一句话，便会山体崩塌。
“若近风告诉我，你打了电话给他，让我过来探望你，顺便看看你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
余弦决定先周旋一下。
“他……为什么不来。”谢爷爷眼神落寞，长长地叹气。
“你找他是有什么事吗？”
“他在帮我找着我孙子的下落……我孙子自从广场爆炸之后失踪了……”
余弦看着这个神态落寞的英雄，她已经明白了，她不可能把真相说出来，眼前的老人仿佛脆弱的雕塑，自己可能一句话就会击碎对方。
她眼中想着若近风的母亲与期待若近风到来的谢爷爷，两个人的形象重叠，脑海中的情形不断愈演愈烈。
她似乎还是没有勇气，她怎么可能说得出口。
“你的孙子亲手让若近风处于死亡边缘。”
脑海里响彻这句话，但是她没说出来。
“小若他是不是出事了。”
“没有没有。”余弦连忙否认：“他他他他……他只是觉得还没找到，不好意思见你。”
“这样啊，他有线索了吗。”
“啊，这个……那个。”
“他没事吧。”谢爷爷犀利地问道，余弦感到自己脑中的压力值蹭蹭上涨，原本只是一时兴起觉得有义务告诉谢爷爷情况。
此刻的她方寸大乱，她实在太冲动了，她不应该在这里，这是个错误的选择。
“他受了一点伤。”
“什么？！”谢爷爷身体坐了起来靠向余弦，那急切的目光让余弦愈发心虚。
而谢爷爷同样内疚，他没想到自己的自私的要求让年轻的少年以身涉险。
“他，他没事吧。”
“他……没事……小伤小伤，您别激动。”余弦安抚着谢爷爷躺下，平复对方的心情。
“我真是个老糊涂，竟然让年轻的同志为我这个老不死受伤。”
谢爷爷逐渐激动起来，最后猛地肺部剧烈颤动，不断地开始咳嗽，余弦赶紧扶着谢爷爷躺下。
“我不甘心啊，我不甘心啊，可我不能再害人了。”
愧疚感击碎了眼前的老人仅剩的尊严，余弦后悔了，她不该出现在这里。
她犯下了巨大的错误，虽然人有知情权，但她不是更高层次的存在，她没有权利去伤害这些人。
她错在她的高傲。
谢爷爷平复心情后，望着余弦，神情悲痛。
“我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浑浊的双眸里，这位老战士用饱经风霜的手抓住余弦的手腕。
“如果……如果我的孙子真的如我所料，变成了……怪物，我会……我会——”
“谢爷爷，你不用想太多，你孙子一定会完好无损的。”
谢爷爷望着眼前的人给予的保证，只感觉身体里有某种力量充斥在自己年老身躯的血管内。
年老的战士逐渐变得安心，不稳定的心律也被余弦安抚下来。
“保重好身体，谢爷爷。”余弦暗自下定决心。
若近风守护的，承诺的，全部由她来继承。
可谢爷爷也下定了绝心，他决定，如果事情真如自己的最坏打算一般，他决定由他来亲自解决，重新带他上正途。
他是明白的，自己的孙子承受了太多，时代不同了，今天忘我的工作却也只是成为第二天最低工作量，他早该明白的。
待余弦离开，谢老爷子看着电视里巍峨的比利牛斯山，他的心中一直留存由信念堆叠而且的山脉，那个人人平等共同富裕的山峰。
他曾经想把这座“山峰”以及“山峰”上发生的故事传承下去，而自己从来没有在意过，自己孙子心里那座信念之峰，是否已经被现在的世界推倒重来。
余弦轻轻地为谢爷爷关上门，身后却有个身影向她探出手来！
“余弦！”
身影厉声呵斥，伸出的手抓向余弦的肩膀，余弦顿感毛骨悚然，但那只手被停在半空。
泰然截住了那只意图不轨的手，那只手来自一个穿着白袍的中年女医生。
“妈……”
余弦战战兢兢地转过身，还想推开对方的泰然也是一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