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地裂
瀚星仓库作战结束后的第一个早晨。
太阳终于升起,曙光穿透了滚动的云层,它抚慰所有活下来的人,为所有鏖战至胜利的战士们注入生机。
夜晚爆炸升腾起的烈火熄灭,碎石之间弥漫着硝烟,属于清晨的风携着寒意把它们吹散,露出战士们狼狈的轮廓。
光照射在废墟之上,驱散着昏暗,战士们从爆炸的废墟之中挖掘着,光落在混凝土碎块上,慢慢渗入坍塌的空间内,他们的手电筒循着豁口照射内部的空间。
“在这,来几个人帮忙。”
战术手电的灯光照在坍塌空间内,几具躯体无力地依靠着墙或是临时搭建的掩体,身边都是倒下的劣者。
曙光晕染云层,云层涌动着绮丽的色彩,而废墟之下的战士眼中也得到更多的颜色涌入,夜的黑暗在他们眼中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遍地暗红,晚上的环境昏暗,没人在意鲜血,直到血液干涸。
此时此刻,混凝土的碎块里,暗红色的血迹如同粘稠的川流,从他们的脚下蔓延,他们踩着的是混合了雨的血水。
仓库不大,可是为了守住,每一寸都需要用同等鲜血去死守。
战斗完毕之后,战士们知道他们付出了何种代价。
一具又一具躯体被搜索了出来,他们清点人数,将作战序列剔除一个又一个代号。
战斗减员竟然有百分之六十之多。
一个小队队长找到了被猩红野兽切断身躯后拉起手榴弹殉爆的战士名牌,除此之外,什么都不剩下了。
“唉,老范……”队长把名牌收好,划掉了老范的名字,他四周观望,想要找到那位之前与老范关系很好的年轻战士。
“小范人呢?”队长很疑惑,从他的记忆里,好像小范从老范拉开手榴弹之后就没有了印象。
失踪?逃跑?还是死亡?
“麻烦了。”队长明白,无论哪个结果,都是关系到一位战士的政治面貌。
然而在城市的码头里,潮起潮落的海水轻轻拍击着老旧的船身,几位船员不耐烦地催促着。
“快点啦,等你好久了。”
“好好好,别着急同志们。”从瀚星仓库赶到码头的小范卡着时间点登上了走私船。
“诺,你要的东西都给你准备好了,全套的护照,同声传译器还有地图,指南针,应急食物干粮……”船长把防水背包打开让小范清点物资。”
“同志,我想问一下,还有一样东西呢。”小范伸出食指拇指作出枪状,小心翼翼地问:“说好的那个东西去哪了?”
“为了安全,那玩意等船开到公海,上了货轮,等到了目的地才能给你。”船长拆开一包烟:“老子跑这行那么多年,没见过你这么奇怪的人。”
“我走这趟这么多年,别的我虽然不会过问,但我凭经验也能猜得七七八八。”
“但是唯独你小子我猜不透。”
船长嘴角衔着烟,脖颈微微前倾,能让小范清晰地看到因为海面反射的阳光晒得焦黑而苍老的脸。
“哈哈,船长同志,告诉你也不是不行,我只是去欧洲找个人,您帮帮忙,好吧。”
“拿着武器去欧洲西班牙找人?”
“那个人会有危险,我要去保护他。”小范用力解释着,一副“你相信我啊”的模样。
船长浑浊的眼珠盯着眼前这个干净干练的小伙子,而小范一直脸上挂着质朴而愚蠢得可爱的笑意,疑惑着到底知不知道的自己在干嘛。
似乎对方真的觉得走私偷渡是一件很值得开心的事情,甚至一口一个同志,现在的年轻人会用这种过时的称谓称呼别人了吗?
甚至是他们这种走在法律边缘的人?
船长不理解。
小范依旧眼神中透露着清澈的愚蠢,他拿起打火机点着头弯着腰给船长点上了嘴边的烟,卑微的同时又有点不熟练。
船长衔着嘴边的烟挪动了几下,烟上的火星明亮又熄灭,与其说小范的是单纯而愚蠢,船长貌似从小范身上看到了一种不属于眼前这个年轻人年代的特质。
反而更像是船长自己尚年轻时,那个年代的那群质朴的人。
船长更疑惑了,他想不通,按理说现在这世道,年轻人都精明得很,再低能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有问必答。
他骗不了自己,船长知道对方说的是真话。
烟灰掉落,船长叹了一口气,转身说了句。
“开船。”
船慢慢地行驶出发,小范老实地抱着防水背包在胸前乖乖地坐着,期间有船员走动他还小心翼翼地笑着缩脚,怕妨碍船员工作,看见船员正在收起船锚甚至提出是否需要帮忙。
船员们看着船上的傻小子,一副“这小子真当来旅游”的神情。
当旧船顺着河道进入入海口,顺着航线行驶到公海时,一艘途经的货轮出现在海面上。
货轮丢下梯子,小范从梯子爬上货轮甲板。
年轻的小伙子站在甲板上,迎着海风,他看到了太阳从海平线上升起,他的心情格外的好。
“若近风同志,好好等着,我来找你了,嘻嘻。”
几天过去,基地已经被封存遗弃,秘密部队被迫转移到新的行动基地。
部队人员损失惨重,就连研究人员也有一定程度的伤亡,整个部门的士气极度的低落。
“全体都有,武装越野五公里!!”
“是!”
士官们组织战斗人员开始训练,战争机器没有空闲之日,他们必须保持运作,用训练麻木感官,重新铸造士气。
但是今天有些不同,士官们看到了教授也在序列之中,虽然没有携带武器,但是他带着同样的负重。
“垣教授,你在干什么。”
“我要求参与训练。”教授的眼神坚毅。
“别胡闹!”教官大喊:“你不是战斗人员,你的职责在于研究,加快进度!”
“我是认真的!我已经交接完毕,进度不会因为这件事落下!我也会参与训练!”
“你——!”教官说不过对方,毕竟垣教授不是他手下的战士:“我不会对你降低标准,如果你拖后腿,我将报告上级!”
“是!”
教授和战士们一起训练,起初他的身体确实吃不消,甚至开始发高烧,但是有时其他战士会关照他的身体会留下一两个人防止意外发生并及时急救。
教授并不是一时兴起,他太清楚自己选择的路了,他不能依靠骑士,也不能依靠别人,他选择相信自己,相信理智。
两个学生,一个在战场战死,一位失踪,现在轮到他这个老师上战场了。
这点病痛算不了什么,他要坚持,他这个老师要做好榜样。
“只是流汗,还没流血。”
随后的几天,教练频繁地与战士们一起训练,即使士官们多次反应给泰然,但是泰然只是说了一句。
“既然不影响进度,那便让他发泄一下吧。”泰然副官也有些疲态。
“是。”
下属见泰然发话,他只能服从命令,但是属下退出泰然的办公室之前却看到了桌面上的文件,上面盖上了保密印记。
他很疑惑,一般来说机密文件并不会直接送到泰然的桌面。
办公室的门被关上,泰然惆怅地叹气。
“这次的劣者事件官方定义为恐怖袭击,国际舆论对此次生物污染事件进行了强烈抨击。”
“事情已经发生了,几个西方国家已经开始对我们国家进行贸易制裁,这件事情的后果很严重,但是无论这次作战的成果如何,我们只想说——”
“辛苦你了,昕部长,你给我们上了一课。”
“接下来交给我们吧,组织对你有新的安排,你这段时间先好好休息吧,辛苦你了。”
“你的职务暂时由泰然副官进行代理,未来新的总指挥会继续指挥部队。”
“给国家添麻烦了。”
昕长官沉重地低下头,远程会议结束,他轻轻地把身体往后靠,直至悄无声息地倚在座椅靠背上,似是害怕身躯会碎裂而开。
“接下来,就看你们年轻人的了,继续守护好这个年轻的世界吧。”
又是几天过去,行动基地组织了一场离别仪式,停止一切训练和工作,所有人都参与了欢送昕长官的仪式。
仪式很简短,鲜花礼炮献给这位尽职尽责的指挥官,平常一脸肃穆的指挥官难得展露笑颜。
可其实大家都知道,以后的像这样的日子再也不会有了。
仪式结束,昕队长带着行李默默地离开,泰然望着昕队长孤身一人的背影,想挽留,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挫败感,萦绕在两人心头,但是泰然不明白,被卸任是否对昕队长是一件好事,即使暂时会很痛苦,至少不用再操心劣者,操心污染,操心舆论……
泰然望着昕队长的背影,直到对方靠近车辆,战士贴心地为他打开车门,昕队长转身最后一次看向远方,那个方向正是泰然的位置。
昕队长举起右手向泰然敬礼,眼神里充满了惋惜。
泰然也同样回以敬礼,双方就这么沉默无言,似是有从天而降的鸿沟把他们分隔。
“开什么玩笑……”泰然用手掩面,沉重地呼吸,他怎么能用如此幼稚的思想去为昕长官着想。
他这样的一个人,怎么可能放心得下这场战争,对于他来说,这可不是治愈心灵的放心休息,而是否定一个指挥官价值的永久放逐。
撤离车辆消失在基地,但是那个背影却永远留在了他的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