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奎
在一般情况下，一个人多次做同一个噩梦，就会渐渐习惯，对梦的恐惧感就会慢慢减弱。但是这个诡异的梦在洛默之的脑海中每出现一次，洛默之对它的恐惧就多一分。
而现在，第十一次的恐惧正在撕咬着洛默之。
冷汗不知不觉冒出，洛默之面部一片苍白，头脑麻木冰凉。
从第十次的梦到现在，只有不到几个小时啊……间隔这么短，这还是第一次。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
“这个该死的东西，到底为何存在……”心中所有的怨念与憎恶，情不自禁从洛默之嘴里吐出。淡红色的眼睛露出几丝沮丧，少年苍白削瘦的面孔写满了迷惑。
多次做着同一个梦，上天究竟想告诉我什么。
“看起来你很困扰啊，小弟弟。”
柔和的女声在洛默之凌乱的脑海中响起，他感觉有一股暖流在体内缓缓流动，温柔地抚摸着因恐惧而躁动不安的心脏。洛默之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惬意的暖流从指尖绽开，将原来的冰凉驱散。
这个熟悉的声音来自……
脑海中，那个代表自身精神世界的区域闪亮了出来，火焰跃动之处，那个比秃鹰略大的身影正处在其中。金喙碧眼，通身的火红羽毛，九条金色长尾羽。火系至强戒灵，自称菲尼尔·蒂·克斯的幻炽帝凰。
“菲尼尔……”洛默之默默说出了她的名字，噩梦带来的恐惧感似乎被一种温柔的安全感抑制住了。
为什么……明明认识了不到几个小时，自己却对眼前的这只怪鸟竟感到如此亲切，甚至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看到她，心中就莫名多了一份安稳，还有几丝温馨。
“怎么了，小默？”菲尼尔碧色的眼睛里，流露出几分温柔。
“……小默，”洛默之有些尴尬地重复了一遍，面部微微抽搐了一下，这个昵称是怎么回事啊……
“哦？”菲尼尔的声调高了一分，“难道还是喜欢我叫你小弟弟？”略带强势的语气里，充满了戏弄。
“呃……那就小默吧。”洛默之立马表示可以接受这个昵称。
“呐，说一说让你困惑的事吧。”
于是洛默之便向菲尼尔诉说起了他的梦，不过……
和一只鸟说话感觉真的好违和啊……洛默之由衷想道。
“大致，就是这样了。”洛默之看着认真聆听地菲尼尔，说道。
“这样啊……”菲尼尔闭上了双眼，一会，又睁开了。
“呐，小默，如果我说，你的身体没有任何异常，你信么。”
“这……”洛默之瞪大了双眼，惊愕了，“那这个梦……”
“这个梦，更倾向于是某种特殊的症状吧，你可以这么理解。”
“特殊，的症状？”洛默之一头雾水，“那，这是不是魔法……？”
“不是。”菲尼尔摇了摇头，“抱歉，这个梦具体是什么我也解释不清楚，不过，有一点可以告诉你的是，这个梦绝不是无缘无故出现的。任何事情发生，都会有其原因。”
“你的意思是，一个月前发生了些我没注意到的事？”
“嘛，到底怎么回事就要靠你自己去找答案了。”菲尼尔打了个哈欠，眼睑微微垂下，“好了小默，没能解开你的困扰真的很抱歉，不过我要睡了……”
“还是谢谢你了，菲尼尔。”洛默之睁开了双眼，从脑海中的世界醒来，自己正呆站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之中。
梦的降临，是有原因的么……
如果能找到多次做梦的原因，或许就可以知道如何摆脱这个梦魇。
“不过，现在还是帮默夕买菜更现实吧。”洛默之无奈地笑了一下。
毕竟，面对一些毫无头绪的事情，谁都会不知所措。
“轰！”
一声巨响将天空的宁静炸裂，洛默之猛地抬起头，诧异地望向天空。
没有任何异常。
“轰！”
行人从洛默之的身旁走过，一群小孩嬉笑追逐着，小摊旁的妇人正与卖家为几件商品激烈地讨价还价。
强烈声波带来的震撼令洛默之胸腔发闷，甚至有点晕眩的感觉。
怎么回事……明明是这么高分贝的爆裂声，其他人却……
“哎呀，还是会搞出这么大的动静嘛，看来练习还不够呢。嘛，反正也只有你能察觉到了。”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响起。
洛默之看见自己五六米开外的地方，站着一位男子。
一切，都安静了下来。嘈杂的声音在一瞬之间化为乌有，就好像它从来都不存在过一般。
但是，好奇怪。
周围人群的喧闹，消失得无影无踪，空气竟被阴冷的死寂填得满满的。
骇人的沉寂让洛默之有些不安，双眼焦急地环顾四周，寻找自己与陌生男子之外的人群。
“怎么……”声音在喉咙里卡住了，他倒吸了一口气。
没有行人，没有小孩，没有扯着嗓子的妇人与店主。
街上，除了洛默之与男子，没有任何活物。街旁的建筑物也都是空荡荡的，显得死气沉沉。
“不用紧张，”男子看着眼前这瘦弱的男孩，露出一丝和善的微笑，“我只是，带你来到了，我的领域(field)而已。”
“……什么？”洛默之一脸不解。
这人，居然是这样一个新手啊……男子暗自扶额。
“总之，你应该就是火系至强戒灵师，没错吧。”男子暗金色的眼睛盯着不知所措的男孩，嘴角浮起一丝不可捉摸的笑容。
无论如何，都要让他加入「奎」。
顺利完成的话，应该算是大功一件吧。男子暗喜道，开始猜想上级的赏赐。
“呃……”洛默之的声音漂浮不定，一时间发生的种种情况让他有些恍惚。
领域……应该就是洛默夕以前提到过的异空间吧，自己被这个人莫名带入了这里么……
可是，为什么要这么做呢？男子的第一个问题就是确定自己是否是火系至强戒灵师，那么，很显然。
因为自己是火系至强戒灵师，所以会被他带到这个空间。
只是出门帮默夕买菜而已，就会碰到这样的怪事么……洛默之烦躁地叹了口气，对这名陌生男子的第一印象差了几分。
“嘛，虽然没经过你的同意就把你拉入了这里我表示很抱歉，但是……”男子微微鞠躬赔礼道，“我们之间的对话，还是不要让那群乌合之众听到的好。”
“有什么问题么……”洛默之用弱弱地问道。
只要敷衍过他的问题，我就能走了吧……
“首先，问你个问题，成为魔法师的你，对将来有何打算么？”
“打算……？这个，考进瑞尔莱斯学院，然后顺利毕业后，再找份合适的工作吧。”洛默之把妹妹告诉他的未来计划说了一遍。
如果未来按照这样的路线走的话，就应该能过上富足的日子，妹妹就不用劳心，爸爸也不用在外地打拼了吧。能够独立生活，并照顾到自己的家人——这就是洛默之目前最大的愿望了。
“太普通了呢……”男子懒洋洋地说道。
“……”洛默之不语，用奇怪的目光注视男子。普通……那又怎样，对于自己来说，这样的理想是再正确不过了。
“我的意思是，”男子看着显然对自己没什么好感的洛默之，语速依然不紧不慢，“对于像阁下这样强大的魔法师，却只有这种普通魔法师才抱有的理想，实在是可惜。”
“普通不普通什么的不重要，如果你们所谓的至强戒灵师的强大力量，可以更快更好地帮我达成这个理想的话，我是再高兴不过了。”洛默之平淡而不失真实地回答道，“那个，可以让我离开了吧。”
这样，他应该就能让我走了吧，碰到这个莫名奇妙的男子还有这些毫无意义的问题，还真是浪费时间啊……
男子并没有做出要解开术式的举动，却露出一丝鬼魅的笑容。
“如果我说，你想要的东西，我现在就可以给你呢。”
洛默之向男子瞪大了双眼，双唇微微颤动。
“你……什么意思。”洛默之迟疑道，不可理解男子的话。
“金钱、权利、荣耀，以你的能力，得到这些易如反掌”男子顿了顿，目光狡黠，“只要你答应我的条件。”
“条件……？”洛默之轻轻重复这个微妙的词。
“啊……说起来还没自我介绍呢。”男子向洛默之微微行礼，“雷切尔·克拉弗，隶属于「奎」，请多指教。”
“这……”洛默之不明白男子的用意。
“呀呀，说到「奎」，你还是不懂么，就是那个奎哦。”
他在说什么……洛默之微微皱眉。
等等。
洛默之的大脑颤动了一下。
「奎」……新闻里报导过。
一个由魔法师组成的犯罪组织，被警方怒斥为“一群为了钱什么花招都使得出来的疯子”。如果说魔法研究协会将魔法用在了造福社会上，那么「奎」，绝对就是将魔法用在了损人利己上。人们对魔法师仍有提防与畏惧之心，大部分原因也是因为它的存在。
不过，这是在开玩笑么……洛默之瞪着那个自称克拉弗的男子。
就好像有个人笑眯眯地和你说，嗨！我是个坏人哦。
“怎么样，加入我们吧，我们的领袖很看重身为至强戒灵师的你呢。”
“我拒绝，请放我出去。”洛默之冷冷地回答道，他实在不想在如此的恶作剧上浪费时间。
“看来，你对这件事的态度不够严肃呢。”克拉弗无奈地叹了口气，随后，笑容中露出了一丝狰狞。
他抬起左臂，掌心朝向那个已经有些害怕的男孩。
真是，如此胆小的人，怎么就成为火系至强戒灵师了。克拉弗满脸鄙夷，不过命令就是命令。
食指上，蓝紫色的灵魄戒闪亮了下，雷系灵魄粒子在他手掌汇聚。到头来，还是得用点强硬手段啊……克拉弗坏笑着，看着眼前的男孩。
克拉弗狰狞的面孔，让洛默之心头一紧。
这好像，不是开玩笑的啊。不安与恐惧让他的心跳瞬间加速，背后冷汗直冒。他清晰地看到了，在克拉弗指尖跃动的蓝紫色电流。
我要离开这里……身体在惶恐的浸泡下虚软无力，空白的大脑里只充斥着一个想法。
“别紧张，我不会杀了你的。只不过想告诉你，你没有「拒绝」这个选项。”
离开这里，逃出去……努力调整着呼吸，自己腿却不敢挪动一步。
“那么，乖乖点头答应吧，金钱和力量，离你近在咫尺哦。”克拉弗充满诱惑的语气，却让洛默之加倍颤栗。
答应或不答应他，都无法逃出去了……洛默之忽然意识到这点。
他的意思，就是用强也要把我带到「奎」的组织。本来他就可以干脆地把自己绑走，这样表面邀请他一套，无非是先礼后兵罢了……
一股寒意贯彻全身，无从发泄的绝望冻结了洛默之的五脏六腑。
没有办法逃出去了么……
时间，在沉默中匆匆流逝，克拉弗急躁地叹了口气。
“消耗耐心的游戏，现在结束吧。”克拉弗左手虚握，一道电流从掌心射出。
「咒雷」
一般来说，这个攻击魔法是没有约束性效果的。但是，只要能破坏魔法护体，直击魔法师的肉身，也能让其产生「被电击」的效果。
失去魔法护体保护的魔法师，与常人无异。
克拉弗控制好了灵魄粒子输出的量，让这招「咒雷」能恰好消耗掉洛默之的魔法护体，电晕洛默之。
一击，就可以搞定了。上头的赞赏和奖励，就要这么轻松到手。克拉弗想到奖赏，扬起了嘴角。
只见对面的男孩，慌张之中抬起右臂试图抵挡。红色的灵魄粒子在男孩手心开始汇聚。
没用的，像你这样的新手，就算是至强戒灵师，也无法招架我的……
红橙色的火光，闪耀了起来。
一个火球从洛默之手掌发出，击破了「咒雷」，与此同时，火球也散成无数火花，在空气中熄灭。
克拉弗的笑容微微僵住，表情出现了一丝诧异。
同样的表情，出现在了洛默之的脸上。
刚才，是怎么回事……
洛默之只是下意识的抬起了右臂，然后，在那一瞬间……
感觉有股热流从手臂内冲刺般流动，从手掌中喷涌而出。
一团火球在自己手掌成型的瞬间发出，与那道电流碰撞。
洛默之的双眼仍然瞪着，火球在此时已经熄灭，但它带来的震撼已经深深烙在他的心中。
我是怎么做到的……如果能明白这点的话，说不定可以扭转当前的局势。洛默之的心内，突然燃起了一丝希望。
“这可真让人意外啊……”克拉弗懒散的说道，“不过还是放弃抵抗吧。”
冷静……回想当时的感觉……
蓝紫色的灵魄粒子在克拉弗手掌跃动……
再来发出一次，那个火球。
洛默之向灵魄粒子，发出了自己的意愿。接收到大脑指令的灵魄戒，乖巧地调动着灵魄粒子。
指尖，火苗流转。红橙色的火球在手掌成型，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着。
「咒雷」也在这个瞬间，电射而出。
迸发！当火球膨胀到篮球大小的时候，洛默之在脑中发出一声喝令，火球如离弦之箭般发出。
灵魄粒子可以由自身的思维控制——虽然以前听妹妹提起过，实际操作起来，感觉就是奇妙啊。
简单，轻松，流畅。
初次施展魔法的洛默之，感到了一种不可名状的喜悦与兴奋。这样的兴奋，甚至让他暂时忘掉了之前的绝望，忘掉了自己正身处危险之中。
来势汹汹的火球与「咒雷」再次碰撞。
触碰的瞬间，火球被击破。
「咒雷」穿过分散的的火花，向洛默之刺去。
贯彻全身的麻酥感。
洛默之瘫倒在地，眼里只剩一片黑白。
“作为一名新手能这么顺利控制灵魄粒子，非常不错。可惜刚才的挣扎都是徒劳，乖乖加入「奎」，多好。”克拉弗打了一个哈欠，向意识模糊的洛默之走去。
不要，过来……自己瘫软无力的身体，已经不能阻止克拉弗的前行。
要被，抓到「奎」那里去了么……就算拼命使劲全力，力量也如同抛弃自己一般，连让自己站起来的权力也被剥夺。
开什么玩笑……难道要眼睁睁被他抓走么。
真的好差劲啊，这样的结局……
我只是想……用我的力量，照顾家人，过上简单美满的生活而已啊！
谁来……救救我。洛默之紧闭双眼，不去看克拉弗手上蓝紫色的电光。
“嗖——”犀利的风声，划过洛默之无限死寂的黑暗。
“该死……你是谁？”随后是克拉弗暴怒的声音。
洛默之睁开眼。
一位少女的背影，映入眼帘。
乌黑的长发，随风飘逸。白色的硅胶战斗服将完美的身材勾勒到极致。她的右手，握着一把精致的银色手枪。
少女微微扭头，洛默之看见她淡蓝色的眼眸，似乎闪动了一下。
她嘴唇微动，空灵的嗓音平淡地吐出四个字。
“乖乖躺着。”
随后，有将头扭向一脸不爽的克拉弗。
“领域被打破了啊……切”克拉弗冷笑了一下，“刚刚钓上来了鱼，却被人打翻了水桶。我真的很不爽啊。”蓝紫色的电流围绕着克拉弗闪动，向面前的少女宣告着主人的愤怒。
少女不理会克拉弗的抱怨，举起了枪，牢牢锁死了克拉弗的胸口。
“「槲寄生」设备么，警署部居然会有这么个小姑娘。”克拉弗打量着少女，突然露出了狞笑，两道「咒雷」从双手飞射而出。
“砰”
第一发子弹打中了较快发出的「咒雷」，「咒雷」立刻被这种特制的子弹冲散，分散成无伤害的灵魄粒子。
第二发「咒雷」，就要在此时命中少女。
加速魔法，「疾行」。
少女猛地后跳一步，眼睛在跳跃中锁定了「咒雷」，枪口瞬间瞄准，她毫不犹豫地扣动扳机。
“砰”
少女在枪声中缓缓落地，漠视着已经化为蓝紫色光屑的「咒雷」。
“加快了自身的反应速度么……”克拉弗绕有兴趣地笑了，“那么，你可得好好陪我尽兴哦。”
“放马，过来。”少女面无表情地看着克拉弗，又是淡淡地说出四个字。
这，将是一场艰难的战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