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才仁在发愣。
他呆呆的看着还在地上活蹦乱跳的草鱼。
他刚刚想杀这条鱼来着，因为他要做饭，想吃这条鱼。
这种事情对他来说不是第一次了，至少在之前他都记不清自己有多少次动手做这种事情，因为这样很正常的，为了吃饭嘛，为了吃个鱼而杀鱼，这简单到了不需要用脑子去想的程度，正确的说都不会用到杀这个字。
但是现在贺才仁不是这么想的了，他在刚刚目睹了副狱长的一系列作为之后，不禁开始发生了一点变化。
以副狱长的那个做法，他简直就是把囚犯们当做牲口来看待的，因为只是当成牲口，所有可以为了自己的需求随意的驱使，利用，甚至剥夺生命，哪怕那是个活生生的人，哪怕只是为了一点并不多的利益，一个人的性命就会失去，哪怕交换的目的所在怎么看都不值一条命。
贺才仁总觉得有点像是现在，他为了口腹之欲杀鱼，为了一点点事情而剥夺生命，虽然一条鱼和一个人怎么看都不像是能牵扯起来的样子，但是现在他总有一种感觉，他在做和副狱长一样的事情。
草鱼还在活蹦乱跳，而他的手在发抖，不住的发抖，那是恐惧的发抖，为了那冷酷的事实。
“你在做什么呀？”这个时候老狱卒慢慢悠悠的走了进来，看到鱼掉在地上就伸手拾起来，清洗了一下之后重新放在了案板上。
“没什么。”贺才仁想起来有二十号人都在等着他的饭，就想继续动手，但是这个时候他却发现自己做不到，手抖得非常厉害。
这时候的草鱼不知道怎么回事，居然一动不动的躺在案板上，但是贺才仁没法下手，不知为何他总有一种感觉，就是这刀下去之后他就跟副狱长没有什么两样了，他会变成一个为了小小的收入而肆意剥夺生命的人……
“你是被今天的事情吓到了吗？”老狱卒看他这样，突然就这样说道。
“不……不是……”贺才仁并不想承认这一点，但是很可惜，老狱卒说的是对的。
“你为什么害怕呢？因为副狱长的作为？”老狱卒的声音很沙哑，但是在这个时候他却有一种很多话的感觉：“如果是因为他的作为的话那你完全不用在意，这在这个监狱里存在几十年了，怎么样都不应该赖在你身上。”
“我不是说这个……”贺才仁听出来他的意思了，老狱卒在这里是一个饱经风霜，见多识广的人物，可以说他就是这里的活百科全书，当然有些方面也是的，所以应该能问出一点什么来：“那个，炼硝这件事情毕竟是我提起来的。”
“你是说炼硝是你提出来的，所以为此发生的事情你也有责任吗？”老狱卒一口就说出了贺才仁的心事。
没错，贺才仁就是担心这一点，如果是别的事情，比方说之前就在牢房里存在的，虽然说也很过分，但是他毕竟跟自己没有关系，因为不是自己动的手，所以他可以抱着一种旁观的态度去面对，并且可以肆意站在自己的角度评论。
但是现在就不一样了，炼硝是自己的主意，先不说别的，就是现在这个情况，副狱长为了炼硝方便而动用囚犯，但又为了节约成本而那样对待他们，虽然不是自己动的手，但那是为了炼硝，为了自己提出来的事情，贺才仁怎么想都跟自己脱不了关系。
“完全不用担心的。”老狱卒笑着拍了拍贺才仁的肩膀：“这个跟你没有关系，虽然说炼硝是你提出来的，但是那个事情跟你没有关系，毕竟不是你自己动的手，你也不想那样，如果你觉得是因为你提出炼硝的话，那么就没有个底了，比方说你能说城里那些卖给他们饭菜的人是在帮忙养着一群杀人犯吗？你能说他们的邻居们成天和杀人犯其乐融融也是在助长犯罪气焰吗？”
“这个……”贺才仁知道这个道理，但是他就是迈不过这个坎去。
“你知道屠夫杀猪吧。”老狱卒就继续劝导他：“屠夫杀猪是一种罪，而且屠夫杀猪是因为大家都要吃猪肉，有这个需求所以才有屠夫挥下屠刀这件事情，可以说大家都是从犯，因为是由他们的需求而起，吃肉的也是他们，但是你听过这样一个说法吗？肉过千人口，屠夫一人罪，这个事情大家默认是只有动刀子的有罪，吃肉的人就什么事情都没有了，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因为大家都会基于自身的利益去做出选择？”贺才仁在稍稍的发愣之后就这样做出了理解：“所以说都会尽可能的不往自己的身上找麻烦？”
“对的，就是这样。”老狱卒拍了拍贺才仁的肩膀：“小哥你还是很聪明的嘛，所以这件事情就这样吧，操刀的不是你，所以你没有任何必要往自己的身上揽责任，不去管他就是，觉得看不下去的话，就转过身就是。”
贺才仁惊愕了，这种事情他想都没有想过的，老狱卒的话对他来说简直就像是强天霹雳一般：“这个真的好吗？”
“我说小哥你啊，平常那么聪明，怎么到这个时候就糊涂了？”老狱卒又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在这种时候多想不如少想，你就按照我之前的说法去做好了，别忘了这个世上有一句话，大智若愚，关于前人为什么会说出这种话来，你想想吧。”
“可是……”贺才仁还是没有这么简单就接受。
“多的话不用说了，你只要坚持一点就是，在发生这种事情的时候，在心里默念‘不是我动的手，不关我的事情。’就行了。”说罢他突然手起刀落，一下就把鱼头给整个剁了下来。
贺才仁本来还想说什么来着，但是老狱卒却在这个时候不断的下刀，咚咚咚的几下就把一条大鱼给砍成了好几段。
贺才仁这下子没有话可说了，他觉得自己突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来吧，大厨。”老狱卒将鱼块放进盘子，把炉子里的火添上，然后让出掌勺的位置来：“别想别的了，动手吧，大家都等着你的手艺呢。”
“好。”贺才仁这才开始动手做菜，他咽了一口口水，心思突然放缓了，在这个时候他做出了决定，先做好手头的事情，其余的之后再想。
这次午饭之后，在下午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由于之前贺才仁的强烈要求的关系，副狱长额外给了囚犯们一顿饭，但是只限于去干活的囚犯才能分到。
贺才仁也跟着去看了，尽管副狱长有说没必要去那个又脏又乱的地方，但是贺才仁还是认为自己有必要亲眼的确认一下，他还是觉得这件事情上自己有责任，虽然自己能做到的事情很少，但是至少得去看看。
“太好了！”
“谢谢大人开恩！”
在发现牢房门开的时候，囚犯们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过在副狱长大声说明了之后，他们立即欢呼了起来，看来这顿饭对他们来说真的不是一件小事情。
他们的行动也很快，尽管没有准备，但是出于对饱腹的欲望，他们还是很快就下来排成了一队。
“谢谢啊！”他们非常的高兴，还一直不停的对副狱长他们说谢谢，尽管这怎么看都是他们应得的。
“不用谢我！”副狱长这个时候倒是没有摆架子，他指着贺才仁说：“是这位小哥可怜你们这帮垃圾，所以你们才有的这顿饭吃。”
“谢谢小哥！”虽然囚犯中有很多之前欺负过贺才仁的人，但是不妨碍他们现在去对贺才仁表示感谢。
对此贺才仁却没有任何的表示，他立即转身快步走开，看来他不想在这个地方有任何的逗留，可以的话他估计也不想再继续留在这个监狱里。
他回到了值班室，端起茶来就大碗的喝，不知为何，他觉得口干舌燥，可能是因为过度的紧张，那些事情真的狠狠的触动了他。
过了不一会，他注意到窗外，副狱长他们已经完成了分餐，干活的狱卒推着推车离开了牢房，一切看上去都是那么正常，但是贺才仁很快就发现，走在最后的一个狱卒拖着一个人。
确切的说是一具尸体，因为那个人没有任何的动弹，尽管贺才仁距离的很远，但是他依然能看到那人身上大块的血迹。
“那个人啊！”在贺才仁飞跑下去询问之后，副狱长懒散的回答：“那是个残废，没有干活却想混饭吃，我就想教训一下，没想到他身子太弱，一下就死了。”
“为什么要这样？”贺才仁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好半天才想起来问。
“小哥你不知道。”副狱长还是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对于这种人需要对他们绝对的压服才行，必须让他们知道胡闹的代价，而且这个代价必须很重很重，不然他们是不会老实的，其实我也不想这样的，毕竟很费力气，但是不这样的话他们是不会老实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