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夜里，张琉真怎么也睡不着，约什把车里的椅子放下，时不时醒来抽一两根烟。他打开车窗喷吐烟雾的时候，窗外的雨丝会飘打进来，润湿了张琉真笔记本电脑的键盘和屏幕。右下角的电量也只剩下一点了，时间是晚上的3点。
张琉真慢悠悠地把笔记本电脑接上备用电源，喝着手中用保温瓶、红茶包和热水冲泡出来的温热的茶。网络时断时连，他干脆把笔记本电脑合上，想借着车内的灯光把那些报告重新看一遍。特别是胡安卡里的尸检报告，张琉真总觉得自己看漏了什么。
平时，张琉真是很少抖腿的，现在他把笔记本电脑放到一边。穿着黑色皮鞋的脚在轻微抖动着，想集中精力重看一遍报告，却怎么也无法集中精神，在这半夜的三点。车窗的玻璃全是雨水滑落的痕迹，是完全模糊的一片，根本看不到外面的景色。张琉真想到了很多，妻子吩咐但还没去办的事情，自己的小孩，还有在冰水贫民窟时围剿艾斯卡时的经历，一颗子弹击中了手下一个特警的头盔，险些让他毙命。张琉真甚至错觉，那个被子弹击中的人是自己。
他又喝了一口保温瓶里温热的茶，把保温瓶的盖子旋好的时候，停止了脚步的抖动。把瓶子放在一边，拿起手中的报告继续看。看着看着，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就这样进入梦乡睡着了。
突然响起的声音又被他吵醒，他看了一眼旁边的约什，正在用笔记本看着视频。约什用手做了一个sorry的手势，表示自己会连上耳机。张琉真表示不用了，一起看这个视频吧。
“你不是已经看过了？”
“刚才网路又突然中断了。”
“关上车门车窗就这样，没办法，还下着这么大的雨。话说，这雨要一直下到什么时候......”
“估计要下到明天早上才能停吧。”
“这雨下得......总感觉我们是在一艘船上，而不是在一辆车里。”
“先别说话，缓冲得了，先看看视频里新闻讲的是什么。”
“我已经累得不行了，完全靠喝点茶提神。”
“别喝太多，这里可没有给你撒尿的地方，外面又是狂风暴雨的。”
他们接着视频没有看完的地方继续看下去，警察在葡兰市的主干道上设置了路障，驱散人群的时候，还用了高压水枪。用不着多久，天空就下起了暴雨，人群也散去了。街上都是游行后留下的垃圾和道具，街边一些不知道是什么的物品，即使在雨中还在散发着阵阵白烟。
接着，视频的画面又切回到直播室，主持人也播报了昨天早上的股市行情（因为已经过了晚间12点了）。昨天茶之门的股市开盘以后，主板几乎是一片绿，还没到中午的时候就已经提前收盘了。
“看来张琉真你还是低估了这次牙之岛事件的影响力，还说什么只要把媒体的注意力转移到其他地方就可以了。很明显，这次媒体和社会上的各种组织都盯紧了这次的牙之岛事件。”
“反正被挖出来的尸骸，绝不是什么原本生活在牙之岛上的与世无争的善类。通过信息身份鉴定，总有一天我们会公布这些死者中大部分人的身份，到时候就能给葡兰岛上的市民和媒体一个交待。”
“总之，摊到我们的头上的，总不会是什么好差事。”
约什把笔记本电脑合上：“新闻也看完了，还是躺着睡觉吧，我也累得不行了。”
不用他说，张琉真已经靠着椅背睡着了，而且，他并没有把椅子放下。张琉真就歪着脖子，靠着椅背一直睡到天亮才醒。
天亮以后，张琉真打开车门，发现地上积了不少水。果真如约什所说，这辆车更像是一艘船而不是车子。下车以后，一脚踩在水里，水一直没到小腿肚子。张琉真就这样趟着水，到工程营地那边去洗脸刷牙，吃完早餐以后，听到外面有机器在嗡嗡作响。看向窗外，工人在用抽水机在积在营地的水全部抽掉。
刚走出车门的时候，还在下着小雨，而现在，雨彻底停了。张琉真换了裤子和鞋子，还拿了点面包和甜甜圈，走到车子的旁边，把装着食物的纸袋放在约什旁边的座椅上。
张琉真没有钻进车子里，而是站在已经被抽掉大部分水的地面上。今天的工作从哪开始，说真的他还没有头绪。他叹了口气，看着雨后牙之岛上的丛林，觉得这里的丛林没有实感，树木在暴雨过后一点精神都没有，竟都向着一个方向偏着，有些还差点倒下。
这里的变化还真挺大的，张琉真想着，不是因为这里被官方正式开发了，即使没有工程队进驻这个牙之岛，张琉真觉得这牙之岛，与自己带领专案组的警察上来调查蝮蛇组织行踪时也大不一样。明晓这种变化的，大部分都变成地下的尸骸了。
接到一个电话，是上级打来的。牙之岛的开发工程暂时停止两天，具体开工的时间要等官方通知，所以这两天的时间，张琉真可以回到葡兰岛。
挂了电话后，一个年轻警察走了过来，想要和张琉真说点事情。也正是此时，张琉真身上的另一台手机响了起来。他接了电话，是负责调查艾斯卡行踪的和他同级的警官。已经在葡兰岛西南方的一个小岛发现了他们，现在正在和军方的人协调一起把他们围剿他们。
“你们确定艾斯卡本人就在那个小岛上？”
“不敢确定，等行动后再和你说吧。”
挂了电话后，张琉真就和站在一边等着的年轻警察交谈，这个年轻人和张琉真说，在牙之岛上的另一个地点发现了一个埋着腐烂背包的坑，要不要过去看看。张琉真本来想说，不是埋着死人的坑就不要叫我去看了。后来想想，还是去看看吧，说不定这是胡安卡里留下的东西。
年轻警察开着摩托车，载着张琉真，开往那个埋着腐烂背包的坑点。一路上，张琉真在车后问开车的年轻警察，这摩托车是从哪来的，一看就知道这不是我们自己局里的车子。年轻警察没有听清张琉真说的话，把戴着的头盔侧向一边，让张琉真再问一遍。
“我问你这摩托车是从哪来的？”张琉真这次加大了说话的音量，几乎是贴着耳边说了。
“啊，这是从工程队借来的摩托车，他们不是要停工两天嘛，我就问他们借过来了。”
本来，这个牙之岛除了绕着海边的那一圈沙滩，都是丛林和树木。这下张琉真才发现，这个岛上的很多树木都被砍伐，为了建立工程驻地，为了开出一条可以让摩托车通向的小路。
到了那个地点后，张琉真和年轻警察下车。年轻警察把摩托车靠着一棵高大的树停好，带着张琉真往那个坑点走去。
“就是这个坑点，警官。”
张琉真走近那个被翻弄过的腐烂背包所在的坑点，一股恶臭扑面而来，张琉真不得不下意识地用手捂住自己的鼻子。
“你来的时候，就这样了？除你以外，没人发现过这里？”
“应该先前有人把这个背包挖起来吧，反正我看到的时候就现在这样了，我也没私自动过这个地方，警官。”
张琉真蹲下查看这个腐烂的背包时，还是用手捂着自己的嘴巴。年轻警察把一个很厚的口罩递给来，张琉真把口罩的包装塑料袋给拆了，把口罩戴上。
“我回去找你的时候，就在工程队驻地找了两个口罩。”
张琉真点点头，觉得这年轻人不错呀，挺细心的。他把白色的手套戴上，用一根树枝戳弄着那个腐烂发臭的背包，后来发现这样不顶用，干脆把树枝给扔了，直接用双手去扒拉。
年轻警察就拿着个大一点的透明塑料袋子在旁边等着，当然，他也是戴着口罩。不戴着口罩的话，即使站在旁边，也会觉得是一种煎熬。
张琉真把这个背包扒开后，还有不少既不是蚊子也不是苍蝇的虫子从里面飞了出来，数量还不少，差点撞了张琉真一脸。
张琉真下意识地往后躲闪，并且用双手在胸前不断拍打，把这些飞舞的虫子都赶走后，继续把背包里的东西拿出来。
全都是一些没用的，已经腐烂的生活用品。不过，张琉真发现了一个枪套和几发装在一个小布袋里的手枪子弹。还有一个筒子，里面装着一幅已经烂掉大半的画。已经无法看清画的图像了，张琉真小心翼翼地把这幅画卷好，塞回到画筒里。
张琉真觉得就这两样东西还有点用，就把画放回到筒子里。这个画筒和枪套以及手枪子弹，全都放到年轻警察手上拿着的塑料袋子里。装画的筒子放不下，只好由张琉真一直拿在手上。继续是年轻警察开车，张琉真坐在摩托车车后一起回去。
“警官，我总觉得这趟好像白跑了，我们收集到的都是一些看起来没什么用处的物品。”
“有用没用，要等回去鉴定后才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