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40 毒
每个男孩的心中，一定有一个两个女孩在他心中的位置，会随着岁月的推移，反而变得更加沉重。
春无眠对于我来说就是那样一个女孩。
小学的时候，我想很多男生都有过这样一个习惯：捉弄自己喜欢的女孩。春无眠在小学的时候可爱得不得了，是全校公认的校花，美得就连学校的宣传片校长都指定要春无眠当主角那种。
也经常有高年级班的男生整天没事下课来我们班溜达，就为了看看传说中的俄罗斯混血美女春无眠。
树大招风，当一个女人过分漂亮的时候，带给她的往往是灾难。春无眠在小学没有同性朋友。
谁那么自虐会和她当朋友？美丑放在一起的对比度是最大的，很多女孩其实长得不错，只要和春无眠站在一起就会马上相形见绌。
女孩都是自尊心很强的生物，小学的时候懵懵懂懂更为如此，所以慢慢的，女孩们能不靠近春无眠就不靠近，只要和她站在同一框，你就会被迫的当她的绿叶，被其他人耻笑。
而男生就更别说了，为了吸引春无眠的注意，几乎无所不用其极，用尽他们所能想到的每个办法来捉弄她。
偷她的笔，偷她的笔盒，偷她的橡皮，搬走她的小凳子，起哄叫她白毛女，课间的时候，有意无意的在她身边追逐打闹，然后将其中一个男生推向她，无论是让她生气的那个人，还是碰到她的人，都会因为引起了她的注意而沾沾自喜。
这是小学生表达爱的一种方式。可他们从来不知道这对于春无眠来说，是怎样一种伤害。小学时候的我，对春无眠没有那种异性朦胧的感情，或者可以说，对任何人，无论男女，我都没有与他们来往的心情。
因为我生来孤独，不想与任何人有关联。
人际关系对我来说是一种负担，我被父母所抛弃，所以我知道人际关系是怎样沉重的一种东西。
被自己重视的人抛弃而成为陌生人和一开始就是陌生人，最后虽然是相同的东西，但却有质的区别。
我被父母抛弃过一次，我不想再尝试被人抛弃的感受了。
所以我宁愿不与任何人接触。
我跟春无眠一样，没有朋友。我却不是因为自己太受欢迎，而是因为我不想让自己在乎任何人。
在小学，朋友都是按群划分的，每个群都有各自的领头。划分完后，往往就是成绩差的，穷的，被妒忌的，不会交际的，死了爹妈的，就是集体欺负的对象。
我成绩差，穷，不会交际，死了爹妈，所以我理所当然就是他们想欺负的对象，只是在一次被我全部打趴让他们换了一批牙齿后，他们就放弃了这个想法。
但春无眠却不会打架，而她是单亲家庭，她没有妈妈。在三年级的时候，她的俄罗斯母亲就离家出走，再也没有回来过。
也就是从那时候起，我才注意到春无眠：我们两个都是被母亲抛弃的孩子。
我对春无眠的感觉就是孤独狼群里面的同族。我跟她是一样的，她能理解我不愿交际的理由。
我没和她说过话，彼此只是有过眼神的交流。春无眠是无论被人怎么欺负都不会反击的孩子，她的经验告诉她，自己越是反击，那些男孩就会越有兴致，那些女孩就会越希望看戏。
所以她总是笑眯眯的，笑容如同春风一样温暖。
我与她两个人，虽然都是同族。但彼此就是两条不同世界的平衡线，如果不是周正，也许一辈子都不曾相交。
周正是孩子群里面势力最大的，因为他是暴发户的儿子，周正的父亲是做珠宝商的，往俄罗斯倾销一批劣质珠宝的时候发了大财。
最新的游戏机，最贵的文具，最时尚的童装和书包，他统统都有。他可以轻易就请一大堆人去小卖部随便吃零食，出入在教室很多孩子都要叫他做老大。
而他，恰恰又是欺负春无眠最厉害的一个人，从那时候来说，也因为他非常喜欢春无眠吧。
每次课间，周正都会想办法吸引春无眠的注意，上面说的伎俩都用过，春无眠一直默默忍受，每次的欺负都只是报以淡然的微笑。
直到有一次郊游，那天很冷。春无眠脖子围着一根雪白的围巾来参加这次班级旅行，一直独来独往的她，在吃午饭的时候，将围巾放在餐盒旁边就去洗手了。
当她回来的时候，却看到周正与其他人正拿着她的围巾拔河，那雪白漂亮的围巾，被他们满是污泥的手弄的就像厕所里面的破抹布。
那是第一次我看到春无眠哭。你可以想象一个在你身边一直微笑的女孩，突然哭得很凄惨的样子吗？
奇怪的是那么多人的一个班级，居然没有一个人出来安慰她，连老师都没有，因为他们不想得罪周正。
她是我的同族，我们是同一种人。
当时我正一个人啃着馒头，我也不懂为什么。在看到她的表情后，我就站了出去。
用老师的话来说，我就是个鬼见愁，因为我打架从来不知道轻重。
我打的狠不是因为我技术好，而是因为我不要命。一群娇生惯养的孩子，怎么可能拼得过一个亡命之徒？
即使我头破血流，我也从不退缩，从不喊痛，只有将对手打得满脸鲜血倒在地上，我才算结束。
周正的鼻子被我打断，其中一颗牙齿深深嵌入我拳头的血肉里面。身高比我高一倍，仗着自己发育得早四处作恶的男孩，被我打得连连呕吐，跪地求饶。
可是求饶没用啊，喊我老大也没用啊，你没倒下去，你还有力气能反抗。
那我就不会停下来。
其他的墙头草，在看到我用脚踩在周正脸上的时候，早就吓得魂飞魄散，哭着闹着找老师保护。
当时真是一个奇特的画面，周正满脸鲜血的躺在地上，我也浑身挂彩。
在场有很多小孩子，明明应该吵闹的场合却安静得可以清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没有一个人敢靠近我。
春无眠走过来紧紧拉着我的手，拿着那条已经被扯成破布的围巾。在很久以后，我才知道那是她妈妈走的时候留给她的东西。
从那时候开始，我们就成为了两匹互舔伤口的狼，彼此形影不离。每天她会为我准备一份小早餐，课间的时候一起吃饭，休息，下课的时候一起离开。
每次都是她在说，我在听，就像已经分好工一样。聊的内容其实也很简单，无非是昨晚她看了什么电视节目，今天的作业不知道怎么做，哪里有最好吃又便宜的小食摊这种不着边际的话题。
和我这种人扯上了关系，又有了周正这个先例，也没人敢欺负她了。许多人都说我们在交往，我们离开教室的时候有时候会有男生起哄。
但我们不是在交往。那时候的我，不知道恋爱是什么，也不想爱上任何人。我本应该与春无眠保持距离，但我认为她已经处于崩溃边缘。
再让她一个人面对生活，她会熬不下去。
她从不向我道谢，我也乐于我们不必活在虚假客套的空间中。
有春无眠陪伴的日子，不会无聊。她总是唠唠叨叨的说着不着边的傻话，我就在旁边像个**一样点头。
我知道她在向我靠近，可我一直刻意保持距离。因为我不想将她放在心中，她在我的心中分量越重，离开我的时候，我就会摔得越痛。
到了五年级的时候，也就是我们认识了快三年的时候，那一年圣诞节她对我说她喜欢我，要我和她交往。
【欧阳夏，和我恋爱好吗？我会和你一直在一起的。】
那天天飘着雪，她脖子戴着那条曾经被折磨得不成样子的围巾。三年了，无论我如何可以保持距离，春无眠还是在我的心中留下了位置。
因为那是我的童年回忆。
【但是，我不想这样。如果我真的喜欢你了，当你离开我的时候，我会很痛苦。】
春无眠微微的对着我笑，我看到她棕色的瞳仁倒影着我的影子。
【其他的我没法保证，但我能承诺不会离开你。我们拉钩约定吧，一直都会在一起。说谎的人，要吞一千枚钉子哦。】
她吐出一口白雾，伸出了小手，认真的看着我，像要签下什么生死约。那时候的我觉得当时的她真的好可爱。
【我真的可以相信你吗？你不会某一天突然就离开了吗？】
然后她突然吻了我的嘴唇，那时候我从未想过两个人的接吻会有这么大的触动。第一次接触春无眠柔软的嘴唇，甘甜的气息，悸动的心情，僵硬的身体，这种感觉都在那天学会了。
【我们就这样发了誓。你、你的脸好红啊！】
春无眠笑着，她没看到她的脸也红透了。也许就是那次KISS开始，我喜欢了她。那
时候的我，觉得可以为这个女孩做任何事情。她已经注定在我的心里留下了永不磨灭的位置。
一无所有的我，有了爱情，有了春无眠。第一次对这个世界有了期待，有了我想要做的事情，那就是和她一起并保护她。
然后就在两年后，在我们读初中的时候，她向我提出了分手。
那天她生日，我将她约到了学校的后山，我用尽那一年所有积蓄，为她买了一个非常大的绝版小熊维尼藏在那里打算送给她。
我们开始聊着过去，一直想着要在什么时机说出【surprise！】才能让她惊喜不已。然后她在我说出【surprise！】前，垂着头淡然的说了一句。
【小夏，我们还是只是做回朋友吧？】
就好像梦醒一般，我突然就失去了所有东西。
从这句话开始，我们就不再是恋人，也不可能是朋友了。那只非常大的绝版小熊维尼，也就这样一直留在礼物盒，藏在树林里面，从惊喜变成了垃圾，我没再理会它。
就好像我的人生还不够悲惨一样，在分手的同一天，学校里面传出了她与周正交往的消息，甚至我还听到一个传闻，在我们还没分手之前，春无眠就已经和周正交往一段时间了。
原来全世界都已经知道，我才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分手那天唯一哭的，只有那个想着怎么说surprise的**。
可是，噩梦却没有因此而停下。
与我分手后，春无眠却依然像分手前一样，每天会用温暖的微笑跟我打招呼，每天见面的时候，课间的时候，都会若无其事的和我聊天。
就好像我与她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也好像什么都不曾改变过一样。
这种折磨还不如直接揍我来的痛快。我刻意的回避着她，而她却不愿放过我。总是来找我，然后对我说：
【小夏，小正带我去那家糖水店了，你去过吗？】
【小夏，周末我跟小正去游乐场玩了。】
【小夏，小正想请我去看电影，你觉得哪一部好？】
【小夏，今天我跟小正吵架了，怎么办？】
【小夏，你觉得小正会喜欢这种裙子吗？会喜欢我煮的这个菜吗？】
每次她的说话，都会像一把匕首，一直挑开我的伤口，不让我有遗忘她的机会。
我漠然的摇着头，好几次想问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可是我明知道没有答案的。因为即使分手时，她也没有任何答案给我。
不是不想过也与周正一样，对着春无眠怒吼你在想什么，你分手就算了，为什么还要一而再，再而三的出现在我面前？能不能咱们就这样断掉所有联络不再见面？
可是每当那时候，那个拿着破围巾哭泣的小春就会出现在我脑海，将我的所有怒气卷走。然后我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开始我以为周正是拿了什么威胁她，但后来周正却主动找了我。问我是不是拿了什么威胁春无眠才让她总来找我。
我们两个人谁都不相信谁。
后来矛盾在僵持了一年后终于爆发了，那一天春无眠又来找我，结果被周正抓个正着。
周正在我的班级里面，当着所有人的面大声骂着春无眠为什么老来找我。
【你们俄罗斯女人都不知道廉耻的么！都跟他分手了你还老来找他干嘛，你妈就是因为像你这样发骚才出走的吧！】
我上了厕所，不知道春无眠来找我，结果回到教室的时候刚好听到这句话。我抄起一个板凳就直接砸向了周正，板凳砸在他背上，他整个人扑到在地上，可是周正也马上举起一个课桌就往我砸来。
那时候的周正哪是我的对手，读初中后，我早就沦落为一个只会惹事打架的混混了，只几下周正就被打趴在地。
周正被我打得满脸鲜血，可他绝不求饶。
【她早就不喜欢你了，你为什么还缠着她！】
【你到底拿了什么威胁小春，你不交代清楚我今天就算进局子也要打死你！】
【威胁小春的人是你！为什么你就不肯放手！她已经是我的人，我就算不惜代价，也不会再让你缠着小春！】
我当然不相信周正，我只是继续举起了我拳头，结果被人打了一巴掌。
【不要伤害小正！】
没错，打我的人正是春无眠。她捏紧拳头，打我的手还停在半空，愤怒的瞪着我。
【小正！你没事吧！】
到这个份上，其实答案是什么都不重要了，小春已经代替周正回答了我的问题。春无眠抱起了周正，帮他擦去了脸上的血水。
【好啦，你不要生气啦，我是你的女朋友啊。小夏，为什么你老是喜欢暴力解决问题呢！快对小正道歉啊！】
她说出了这句话后，周围的人哄堂大笑。我以为自己很帅，是个拯救迷途少女的硬汉牛仔。谁知道只是一个不懂风情，妨碍别人恩爱的大**。
怪我咯。
几年前，为了这个女孩的尊严，我将周正打趴在地上，她握紧了我的手。几年后，为了同样的理由我将周正打趴在地上，她扇了我的耳光。
那也是我最后一次看到春无眠了。
后来，就发生了一次最严重的校园暴力事故，一伙社会的混混拿着真家伙抱着将我干死的意思和我打，最后两败俱伤，我被送进医院，退了学。
住院的时候除了阿峰和石头，我没告诉给其他人。更特别交待了外公，不要告诉春无眠，所以她不知道我在哪里。
春无眠没再出现在我眼前，可是她在我心里面种下的毒是无法解的，我不得不接受自己又一次被人抛弃的现实，不管多久都不会忘记。
几经波折，我通过体育成绩考到了这个学校，我也觉得我已经无法再相信女人，这种毒渗透了我，改变了我的世界。
但在我收到石头的短信，看到他要我找寒如雪后，不知为何，刚刚小春带给我的悲伤慢慢让我冷静了。
寒如雪那张一点都不可爱的冷脸，清晰的浮现在我脑海里面。却如什么解毒剂一样，让我的心情愉快了不少。
我真是个**，寒如雪根本就不当我是朋友，我到底想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