踌躇中，午休时光悄然溜走大半。
我的思维却不知为何，失去了原有的节奏，开始胡乱跳跃。
如果不去考虑毫无斩获的现状，这套综合了各方面因素之后采用的寻人方案是没有不妥之处的。
尽管从表面上看，我与那个等待着兔子一头栽向大树的樵夫属于同类，可我比他明智，或者说是强过他的地方在于，对兔子习性的熟悉程度。
况且，他是坐在树旁等着兔子送上门，而我，先不论有没有主动去寻找，至少我没有一直坐着不动。
所以，如果一定要给我目前采用的这个方案命名，那就称它为“守株待兔·改”吧。
虽然来到这所学校的时间不算很长，但在“午休期间最受女同学欢迎的去处TOP3”这个话题上，我认为自己还是有一定发言权的。
其一，女生食堂。尽管完全不知学校设两间食堂让男女生分开就餐的做法意义何在，但对于中午留在学校的女同学来说，这是一个完全可以接受的结果。食堂不仅供应午餐，还附赠免费的电视节目，但仅限于女生这边，男同学们想要围在一起观看篮球比赛的夙愿至今也未能实现。
其二，主教学楼后方的小公园。这个名字能得到校方和学生的一致认可，大概是出于双方都想显得比较优雅的缘故。一片泥土地，几棵树和散布不均的草本植物，随意搭上石板路和长椅就能称之为小公园，的确符合人类故弄玄虚的本性。抛开这点不谈，它其实也算是校园中环境最好的地方了，能讨女同学欢心也是必然。
其三，心之所在。地点的变化终究只是表面现象，午休真正作用，在于放松心灵，因此这个最好的去处，每天中午，每个女同学，心里都会有不同的答案。
在最后的选项说一些看似高深，实则自娱自乐的废话，是很多榜单排列者都喜欢做的事情，难道不是这样吗？
能够得出这样的结论，我所依靠的当然不是凭空的想象，而是自身的午休经历。
在介绍榜单的时候也有提到，学校的两间食堂是按性别区分的，然而对此意见最大的并不是那些中午没有篮球比赛看的男同学。
在男生食堂购餐遭到工作人员拒绝这样的事情，我只让它发生了唯一的那次，之后便再也没有踏进那扇门半步。
虽然并不是什么值得夸耀的事，但不得不说，在女生食堂骗过工作人员买到午餐，对我来讲可谓是轻而易举，即使是在声音出现了变化之后，我也有办法蒙混过关。
其实倒不如说，在素不相识的人眼里，我就应该在女生食堂吃午饭。
我避开人潮的习惯在这里也帮了大忙，它让我在很大程度上降低了遇见同班同学，从而引发一些麻烦事情的可能性，而事实上，每天中午等我到达的时候，几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已经在电视节目中，我和隐形人没有本质上的区别。
平心而论，我虽是校内的话题学生，可在辨识度方面，却是远不及那些整天抛头露面的风云人物。更多的人只是互相传递着“一年四班有个伪娘”的信息，并将它当作课堂上私人茶话会的谈资，而对于这个人究竟是谁，似乎没有多大的兴趣。
偶尔也有想要一探究竟的好事之徒，可他们的目的也只是一睹真容而已。
整天没事就将我拉出来当娱乐项目的状况，也就局限在一年四班，至少现在还没有向外蔓延的趋势。
学校的不同年级之间、同一年级的不同班级之间，或多或少都有着无形的隔阂，它的出现不可避免。虽然全校学生是一个大的整体，但对于个体的每一个同学而言，更加能够引发共鸣的，还是那个在同一个教室里日出而聚，日落而分的集体。
在班级之间引导竞争，促使全体学生进步，这是很多学校都会采用的手段，可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却经常被忽视。
你是我的竞争对手，所以我不能和你成为朋友。
这是每个人都会经历的思维阶段，并且在高中时期尤为容易出现。再加上集体主义精神的影响，久而久之不同班级间的联系，就仅能依靠个别的同学来维持了。
而不同的年级之间，反倒又因为可联系的方面过少，以至于非常陌生，不出现相互看低对方的情况就已实属万幸。
因此，没有成为全校公敌，除了我自身低调行事之外，还很有必要感谢学校的大环境。
借助这样的便利，我在女同学午休时常去的地方暗中寻找，没有遇到过阻碍。
放在以前，就算我开口，也不用担心会被当成男生赶走；而现在，只要默不作声，一样也没有问题。
但我很清楚，这不足以成为找到那个很有可能与我互换了声音的女孩的，决定性因素。
一周的时间，我没能顺利找到她，可能的原因有很多种。
可能，是她每天中午都和原先的我一样，习惯于待在教室里度过。
也可能，是她其实就住在离学校不远的地方，中午根本就不在校园内。
甚至还有可能，她发现了自己声音的异变，选择休学或是退学去寻求治疗，再也不会出现。
还有一个我自始至终也不愿意承认的事实：仅通过观察就可以确定目标的信心，其实我并没有。
没有阳光的午后果然还是很冷，我站在小公园的一角胡思乱想，周围没有一个人。
是时候结束这场漫无止境的等待了吗？不论是今天，还是以后。
还是不自觉地承认了，这根本就不算主动寻找，只能算是不那么被动的等待。
人终究只能在浪费了诸多时间之后，才能够意识到自己的愚蠢吗？
“莫篱。”
也许是从开始的满怀希望到如今无功而返的落差过大，对我的精神造成了不小的压力，已经到达了出现幻听的程度。
看来真的需要好好休息一段时间了，不论是身体，还是心灵。
“莫篱？”
当我意识到这并非幻听，而是真的有人在喊我名字的时候，叶箜早已出现在眼前。
都说极度忧虑和深度思考中的人反应会变慢，同时具备这两条的我也算是为它增加了一个实际的案例。
“你最近怎么了，好像一直很恍惚的样子。”
我是应该说她的观察细致入微呢，还是应该说我自己这段时间的焦躁和疲惫表现得太过于明显？
“没什么，只是感冒迟迟不见好，整个人一直没有精神罢了。”
身上的麻烦越来越多，我更加没有可能将这样一个善良的孩子卷入其中。
只是没想到，声音变化这个糟糕透顶的因素，可以两度成为在叶箜面前蒙混过关的借口。
“原来是这样啊……那你应该请假在家里养病才对啊，为什么还要硬撑着来上课？”
“其实也不是什么太严重的病……说起来，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难不成是在跟踪……”
糟了。
忙着转移话题，却忽略了一直以来说话的严谨性。
思维还没能从先前的超负荷运转中恢复过来，加上叶箜实在是温柔到让我难以设置心理防线，平时都是藏在心底的吐槽没有经过脑子便到了嘴边，尽管已经发现并尽可能制止，但还是迟了。
叶箜确实是温柔，可她毕竟不是罗沫，我这句没说完的话在她听来恐怕是没有任何打趣的意思。
果然，温柔而又胆小的女孩陷入了惊慌失措的状态。
“没有没有！我……我只是碰巧过，看……看到了你而已……”
叶箜原本因为天冷而插在衣袋中的双手慌忙伸出，在面前拼命摆动以示否定。
有什么东西被带了出来，缓慢飘落到地面上。
那株没有跟随着树叶改变颜色的草本植物也许会为这个见不到阳光的天气感到失望，雪上加霜的是，现在又有什么东西盖在了它的头顶。
请允许我代表叶箜和她的扑克牌向你道歉。
为了让叶箜知道我并没有任何质问她的意思，解除这场误会，我赶在她之前弯下身子，伸手去捡那张牌。
图案精美的牌背朝向天空，向这个世界展现着自己的神秘。
明明是只有几十种变化的东西，却可以承载着数不尽的财富，真不明白这样的发明究竟是流传久远的智慧，还是人类历史的悲哀。
我拿着牌翻到正面，没有颜色的小丑摆出滑稽的动作，仿佛在嘲笑着牌外面的世界。
叶箜习惯在身上带着奇怪的东西，和她在校外飘忽不定的行踪一样，我对此并不感到意外。
我至今也没有忘记，她第一次不慎将小鬼牌掉出时，脸上那慌张而又可爱的神情。
以及她在那之后说过的一句话。
“小鬼是最落寞的牌，既没有至高无上的权力，也找不到可以同行的伙伴。”
能够说出这种话的人，肯定能够和我成为朋友，至少，关系也不会太糟糕。
可以明白和理解小丑的，或许只有另一只小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