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不要误会了，我没有任何将叶箜当成小丑的意思，只是大概能够感受到她将小鬼牌随身携带是出于何种考虑。
温柔而又感情细腻的孩子不忍心看到身边的任何事物陷入孤单，即便对方没有生命，也要给予温暖。
仔细想想，牌中的黑白小丑也不是我能够比拟的。
它目空一切，完全无视别人对自己的看法，却没有忘记自己的职责，不论是作为小丑给他人带来欢乐，还是作为小鬼牌在一副扑克中担任各种角色。
这些，我暂时还做不到。
可能，永远也做不到。
或许我已经练就了对旁人不闻不问的功力，却没有办法反向融入，把悲伤藏在别人的欢乐，与自己的笑脸之中。
这就如同，居于深山的隐者，自愧不如大隐隐于市的高人。
“可以还……还给我了吗？”
叶箜若是不提醒，我也许会与小丑前辈交流更长的时间。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总是带着它呢，这还是原先的那张吗？”
我并没有忘记导致这张牌重见天日的根本原因是什么，于是在将牌递还的同时这样问。
这时解释自己之前并没有敌意，是消除误会最为直接的手段，可这样将话说得过于明白，很容易陷入找不到后续话题，让双方都非常尴尬的不利局面。
快速将话题移开，不仅可以暗示对方，先前发生的都已经过去，没有必要再去追究，同时还避免了之后无话可说的窘境。当然这个方法并不是绝对有效，一切都要看转移之后的话题能否立即吸引住对方，稍有不慎便会弄巧成拙。
尽管我因为看到小鬼牌有感而发，思维暂时掉线了一段时间，但我最初捡牌的目的并没有改变，这个时候将话题往这张小鬼牌上引，是最为合适的选择。
险些忽略了一点，在这所学校里，唯有眼前的这个女孩值得我去费这番心思，若是换成其他人，我会立即离开。
叶箜用双手迎接回自己的宝贝，小心翼翼地将它放回衣袋中。
等完成了这一切，她才顺着我的话回答刚才的问题。
“是呀，一直都是它……能够好好保存到现在，其实也是一件很幸运的事情呢。”
她若是一边轻抚着小丑图案，一边温柔低语，画面或许会更美。
看样子叶箜不单单只是对小鬼牌这个大的概念有感情，对于实际的卡牌也是非常爱惜，她在我心中的神秘值又增加不少。
其实也不是完全无法理解，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有一些只有自己才明白意义何在的事与物，它们有个比较好听的名字叫做“情结”。
比如发票情结，罗沫就是它的典型代表，不管是去什么地方消费，总会将发票好好保留下来，完全不清楚她是在想些什么。别问我是怎么知道的，总而言之我没有做过趁她不注意去翻她包包这样不道德的事情。
两个人傻站也是让气氛变僵的元凶之一，好在离我们不远的地方就有长椅，毕竟是作为一个公园最后的尊严，用来化解尴尬还是挺有效的。
我尽量以很自然的方式移动到长椅前坐下，顺便将一旁空位上的落叶拨开。
这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暗示，叶箜立即就明白了，随即也轻轻走过来在我身边坐好。
虽说还远没有到心照不宣的程度，但在我们之间，或多或少还是有着一些小小的默契吧。
“我记得你以前有说过，小鬼是一组牌中最让人感到悲伤的。”
两个平时都不怎么爱说话的人想要好好交流，就必须要有一方做出改变。
“嗯，始终被大它一头的大鬼压着，也没有办法像其他牌那样，不论是花色还是数字都能够找到同伴。但它又是那样高傲和固执，始终不愿意为自己涂上颜色，明明只要变成彩色，就可以像大鬼那样掌控一切的……”
在自己熟知的话题面前，叶箜一改平日里的常态，完全投入到了自己的世界当中。如此的反差又为她在我心里赚得了不少加分。
“一副牌的构成有它从开始就存在的规则，小鬼牌也有它自己的使命，如果它也变成大鬼，完整的牌组也就不复存在了，那样拖累的是大家。所以我觉得，像现在这样，不谋权不结伴，挺好的。”
牌是如此，人亦如此。这个世界上终究会有人扮演小鬼牌的角色，可能仅是一只配合主演者小丑，也有可能是最终BOSS前的小头目，形态各异，却殊途同归。
“这样啊……说的也是呢，要是突然间拥有了色彩，它或许就不是我认识的人了呢……”
叶箜果然是一个习惯用感情去思考问题的人，相比之下我可能要理性很多。
换成任何一个人，在这样的环境中成长，都会变得理性吧。
“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将一副牌变成两副，那么原本的那张小鬼牌是不是就不会那么悲伤了呢？”
比起与权力的顶端咫尺天涯，没有同伴才是它身上悲剧色彩最为浓厚的所在，找来另一张小鬼牌，至少两边都不会再那样孤单。
我用手接住一片恰好飘落到面前的枯叶，继续往下说。
“而且，有你这样温柔的人关心，它知道了的话应该会很感动的。”
对于各种各样的人，从他们各自习惯的角度去说话，是我一直坚持的原则。
我看向叶箜，想必她也会认同我刚才所说的吧。
却没想到，身边的女孩不知什么时候起就已经面朝向我，脸上的表情复杂到我不知该如何形容。
我有说错了什么话吗？
这样的情形并没有持续多久，叶箜很快就意识到了自己略显失态，赶忙将头扭向另一侧。
“抱歉……”
“不，该道歉的是我，刚才可能说了什么让你不开心的话……”
“不是这样的，我……我只是太高兴了……”
叶箜的声音越来越轻，以至于她最后说的内容完全被经过的风吞噬。
“你最后说了什么，我没有听见。”
“没……没什么！无关紧要的话，不用去在意了。”
一向温柔的女孩突然激动起来，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算是一幅挺不错的画面吧。
思索再三，可能是我对于两张小鬼牌可以成为伙伴的观点并没有得到她的认同。
“不过仔细一想，小鬼牌都是那么高傲、偏执，孤独对于它们而言甚至还有可能是一种享受，两张小鬼牌又怎么可能……”
“莫篱。”
今天的叶箜似乎有些奇怪，她在很短的时间里两次打断了我的话，这在以前是从未发生过的事情。
“如果我说，我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就知道你一定是男生，你会相信吗？”
这话让人完全弄不清用意何在，我放弃了对她心思的揣测。
有些时候，少思考一些未必是坏事。
“相信。”
这是我心底的答案，同样也是我给叶箜的答案。
她突然开始这样的话题，是我从来没有预料，也不敢想象的。
所以，在回答她的同时，心底悄然多出了一份期待。
不知为何，我突然很想知道，在叶箜的眼中，我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