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噜咕噜咕噜……”
赵娜叼着吸管，把脸埋在可乐杯的后面。
饭点已过，现在我和赵娜所处的，是商店街上，除了两家奶茶店以外，饭点之后依然供应主食的，有且只有一家的快餐店内。
在与我的堂妹——方阡仟对抗，一边倒的惨败后，赵娜不仅身体和精神遭受了打击，从地上爬起来之后，发现她的校服也遭受了毁灭性的打击。
托不知道哪位女生吐在前院的口香糖的福，赵娜花费掉了总计——借用宿舍洗衣机、我的洗衣机，以及最终投降把校服交给商店街的洗衣店——超过两个小时的时间，等反应过来的时候，饭点早就过去了。
“咕噜咕噜……”
不过事实上，赵娜现在并不是在喝可乐，而是鼓着嘴不停地吹气。
光听声音就能感受到可乐杯里翻江倒海的怨念。
“讨厌，这感觉真是讨厌！”
“也是……如果没有专门的溶剂的话，口香糖这种东西还是……”
“我是说决斗啦决斗，唯淼姐，决斗啦！”
赵娜很不高兴地锤起了桌子。
“这种莫名其妙得要死，可是又怎么想都彻头彻尾的失败，感觉太难受了——呜呜，痛，痛！”
话刚说到一半就揉起了后背的淤青。
想当然尔，那是被我“亲爱”的堂妹一肘砸出来的。
“这边也是不知道要几天才能好……呜呜……”
“（低声）你就当是把我眼睛打青的报应吧。”
“唯淼姐，你说什么？”
“啊……啊咳咳咳……没什么。”
“哼，真是的…………咕噜咕噜……”
所以说不要再吹可乐了，快点喝啦。
“如果我一开始没紧张……”
“你刚开战的时候打法错了吗？”
“……我是说如果一开始没紧张，正正经经地和人家商谈什么的。”
“……”
真无法想象这种岔子只是你“紧张”的结果而已。
“哼，算了，反正世界上没有后悔药……啊姆！”
赵娜放下手中的可乐，拿起一边的汉堡，发泄似的啃了起来。
“初芸被抢走了就抢走了，我再想办法，全校大几千人，啊姆！……又不是少了一个初芸就没队友……哼。”
“吸————”
远处突然出现了一阵非常抓耳的，大量可乐和空气混合起来的声音。
听上去和赵娜吹可乐所缺乏的淑女范有的一比。
而顺着声音望过去，我发现那居然正好是下午与赵娜大战过一场的方阡仟。
“噫……”
我浑身打了个寒战，赶忙往墙角缩了缩，以免被敬爱的堂妹发现。
喝可乐。
嗯，没错，正正经经地装作喝可乐，反正我正背对着方阡仟，只要不做什么出格的举动，估计也不会被她发现的。
“……”
诶，我可乐呢？
再扭头一看，赵娜居然将我和她的餐盘双手托起，直接朝方阡仟冲了过去！
“唯淼姐快来啦……——方阡仟同学！”
喂喂！
刚才说“抢走了就抢走了”的是谁来着？
结果这样一来藏也没法藏了，只能乖乖地跟赵娜凑过去。
“方阡仟同学……现在你总没事了吧？”
“昂……啥？”
靠近一看才发现，方阡仟正捧着的，是一个完全超出常识的，与其说是“大杯”不如说是“小桶”的超大号可乐。
更夸张的是，在方阡仟漫不经心的表情下，杯子里的可乐竟然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降。
“托你们的福，我的作业拖到现在才做完，不过倒是确实没事……怎么了？”
“是这样的！”
遇事不决气势当先，赵娜首先就拍了一下桌子。
“我这边还是想问一下方阡仟同学——”
“叫小方或者小千就行了，全名加称谓五个字你不累吗。”
“总之，嗯……小千，那个……”
平稳一下气息。
希望这次赵娜把握好情绪，别再出岔子了吧。
我本来社交能力也不强，更何况是面对自己的堂妹，当然也不可能帮得上赵娜的忙。
“是这样的，嗯……就是……我的五个回合，真的比小千其他对手的十几个回合差……”
“啥……”
“不、不对！一不小心把其他在意的东西说出来了！我是想说，初芸的事，我还是想继续跟你谈谈！”
“嗯，这样啊……”
方阡仟一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扶着吸管“嘶溜”地吸着，正要开口的时候传来了见底的声音，于是她竟然直接中断了对话，拿着钱跑到前台又加了一满杯。
你肚子里是装了什么把可乐变成空气的机器吗？
我真的相当怀疑这家快餐店推出这种超大杯的可乐就是为了方阡仟一个人而已。
“刚才说到……嗯，刚才什么都没说，先说最开始那半句话。”
挪开吸管，一口咬掉了差不多三分之一个汉堡。
“小娜，你平常跟那些C级D级交手多吗？”
“诶……这个……不、不多来着……”
赵娜又把脸埋到了可乐杯后面。
一边不停“咕噜咕噜”地大声吹气，另一边持续不断地大声吸可乐，真是一副奇葩的景象。
“其实准确来说是从来没有过……毕竟我这边，嘛，你懂的啦，认识的人真的挺少的……”
“这样啊……，哼，其实反过来想，不用频繁应付那么多的白痴，你也挺幸运的。”
“诶……”
“总而言之。”
嘎啦嘎啦揉包装纸的声音。
方阡仟以让人瞠目结舌的速度吃掉了一整个汉堡包。
“你和那些不聪明的家伙多打几次就会明白，她们那种死蠢的一招一招拆开来的打法，到底为什么能打十几个回合，有没有意义了。”
“嗯，这样啊……谢谢。”
赵娜若有若无般点了点头。
“这样我就不用担心了，我这边先走……哎呀不对等等！”
反射弧和平常人比起来简直长了差不多有一拍。
“小千，我们得好好谈一下正题！”
“嗯嗯，所以说正题是什么？”
“正题就是，我果然还是想拜托初芸跟我组队！”
“为什么？”
方阡仟歪了歪头。
“我以为只有我这种没多少人缘的才会随便从隔壁拉这种连D级都勉强的同学呢，还是说姚初芸有什么特别的优势？”
“诶，这、这样啊……”
赵娜一下子愣神了。
“也……也是呢，这么想来，初芸也没什么值得争的，我还是就这么走……呜呀呀，唯淼姐你拉我干嘛！”
你给我老老实实回来！
绝对是听方阡仟说人缘不好心软了，没错吧没错吧！
“是这样的。”
我把赵娜硬摁回椅子上，接过她的话茬。
“方阡仟，嗯，你看……”
不过，在正式说话前，除了酝酿逻辑以外，还要调整考虑一下说话语气，别让这家伙意识到我就是她堂哥。
“这个姚初芸呢，你有仔细调查过她的能力范围吗？”
“她和我选的同一节体育课羽毛球，所以资料不算难收集。总的来说，上学期刚刚升为D级，是非常弱的仪式师，除此之外呢？”
“嗯嗯……”
方阡仟虽然各种方面都是个特别难办的女孩子，不过唯独有一点特别好对付。
那就是，她在自己所不熟悉的方面非常诚实。
只对自己确信的部分骄纵跋扈，比方说“方阡仟比赵娜强”这种事实，在没有把握的领域则绝不会虚张声势。
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在被赵娜激怒之前，哪怕只有很小的几率被打败，她也拒绝冒这个风险。
也同样因为如此，她现在把自己情报上的短板暴露了出来。
“是这样的，啊咳，啊咳咳咳咳……嗯，如果你有关注过姚初芸的家族来历的话，应该会对此有些了解。”
“这个我还真不清楚……唔嗯，平时听起来确实有那么一点点口音，她是哪儿来的？”
“湖北。她是土家族魔法世家的哦。”
我借着自己过手过姚初芸的转寝申请的优势，把这个方阡仟绝对没了解过的情报说了出来。
“土……家？吗？”
超大号的可乐杯里的可乐终于停止下降了。
这下子不用方阡仟自己说出口，我也看出来她不熟悉这方面的知识了。
我当然也不熟悉，不过这没关系，只要她不熟悉就够了。
“土家的仪式，有哪些特别的方面吗？”
“嘛……因为是劝诱嘛，所以我就不说明她和赵娜这边的相性了，单说和你这边的关系。”
我拿起自己的可乐，吸了一口。
哇啊，这么凉的饮料，真无法理解这家伙是怎么把它当凉白开一样喝的。
“很多仪式，都会应用各种各样的‘神’的概念，没错吧。这样一来问题就来了——”
“嗯……？”
“——如果是灵活释放的咒法倒还好说，但都是持续作用的仪式的话，应用不同‘神’体系的仪式，放在同一个载体，空间里，就会相互干扰吧？”
“确实有这回事……”
当然有这回事，我当初和赵娜一起蹲图书馆的时候还是稍微翻过一点后面的内容过的。
“而且，很不巧的是，土家族的一些原住‘神明’，和卦象辩证的理念冲突好像很严重的样子。”
“唔，这样吗……”
“吸——————”
只听方阡仟猛地一声**，原本还有差不多一半的可乐一下子又少了差不多四分之一。
“……如果是这样的话，在构形上可能就要稍微保守一点，用坤卦起吗，还是用泰卦先铺垫缓冲一下。”
一脸认真起来的模样。
“嗯，宿管姐，主要的冲突在哪里？是他们的体系倡导一元不讲辩证，还是有什么方位属相上的偏颇妨碍卦象构筑？”
“呃，这…………”
别突然问这么高端的问题啊！
“你非要问具体哪里冲突什么的……”
“原来你在忽悠我啊。”
哇啊，被看穿了！
“这、才……才不是忽悠什么的……”
“宿管姐，你的声音本身都没底气了哦。”
“咕呜。”
可恶……即使是数年后的第一次勾心斗角，也还是斗不过这丫头吗……
“真是的，姐姐你到底在想什么啊。”
方阡仟露出了一脸无趣的表情。
可、可恶，这一副藐视的样子！
“玩情报战，虚张声势也该有个限度。且不论是否知彼，不知己就是每战必败，勉强自己涉足不擅长的领域什么的……到底算是什么嘛，装自己是经验老道的社会人士吗？太过分了，搞得像是哪家爱逞强的笨蛋老哥一样。”
被瞧不起了！时隔数年，又一次被自己的堂妹瞧不起了，而且还是这副身体和以前的男性身体被同时鄙视！
「方阡仟使用了『跨越时空的连击』，效果拔群！」
“呜……咕呜……”
“怎么，一副被弩箭射中心脏的样子……宿管姐被噎到了吗？”
我刚刚受到的伤害和被射中心脏也没差了吧！
“但、但是……”
“但是什么，您不就是想用虚假情报骗我放弃姚初芸吗？”
“才不是……那样呢……”
不行，果然不能认输。
就算勾心斗角失败了，也不能擅自放弃……
最开始回到谈判桌，就是为了帮赵娜说服这个家伙，怎么可以半途而废……
“你这个家伙……”
“我……？”
……这个无论何时都一副知己知彼，实际上根本不会去考虑别人心情的家伙。
“你这家伙啊，知道赵娜刚才为什么突然放弃吗？！”
“唔，这确实是个问题……为什么？”
“因为，那丫头是个好人啊！”
“诶诶！？”
“……啥？”
“她顾及到你也没什么人缘这件事，理解到了你寻找队友的苦衷，所以才做出让步，决定放弃的。但是……”
深吸一口气。
“但是啊！你知道她为什么能理解你的苦衷吗？那是因为这丫头也是一个彻头彻尾不会社交，根本没什么朋友的家伙啊！”
“唯、唯淼姐……”
“但是，虽然没朋友，可赵娜也会努力地去替别人着想，努力理解别人的苦衷！她能理解你的情况，凭什么你却在这儿一副冷冰冰的模样，根本意识不到啊！”
“…………”
下降的可乐的液面，在最后薄薄的一层停住了。
冰块摇晃的声音。
前台收银机打印单据的声音。
“……”
声音好像太大了。
“抱、抱歉，一下子激动了……”
“唯淼姐，太过火了……”
身边传来了赵娜责备的声音。
我也确实该责备……从一开始就不该玩什么勾心斗角的花招，自以为是地装成熟，自作自受地被鄙视，自作主张地发火，如果我一开始不耍小聪明的话，情况也不会变得这么复杂吧。
这下子，估计方阡仟绝对不会让步了吧？
“嗯，确实……我确实没考虑过那边的情况。”
可出人意料的是，方阡仟居然认真思考了起来。
“考虑到赵娜你那边也有这种问题的话，事情确实就不一样了。”
“诶……”
“既然我们两边对队友的需求都差不多，那么回到原点——问问当事人的想法怎么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