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别骗人了……”
方阡仟轻描淡写地解释了她能看穿魔法痕迹的“灵视”，以及这个体质的来源，可对我来说一点说服力都没有。
方阡仟是我的堂妹。
方阡仟是阴阳师家族的后裔，所以才具有强大的灵视体质，魔法阵也好，预制的咒法也好，只要集中精神观察，都可以轻易看穿。
这两点都没有问题，可是加在一起就完全不对了。
方阡仟是我的堂妹，而这项体质……是遗传的！？
“这种话……根本全都是漏洞！既然你说是阴阳师家族什么的，那为什么、为什么我……我以前根本不知道？”
我父亲的“阴阳师”和魔法师的阴阳师可根本不是一回事，而且别说听说家族魔法这一方面了，我以前也从来没感觉到类似魔法的事物啊。
“所以那之后，我才从哥……姐姐身边消失了。”
“别、别岔开话题！”
“唯淼姐，你们……真的是姐妹？”
“方阡仟别岔开话题啊，你搬走和魔法师什么有什么关系啊！”
“阴阳师家族的传统，是只秘传给长子的。”
方阡仟哼了一声。
“一般开始传承的年龄是9到12岁，我已经是比较晚的那种了。灵视是一代代执行阴阳师的工作积累起来的，你从叔叔起已经有两代的断档了，这个体质衰退掉很正常吧？”
“这……怎么会是这样……”
原以为只是简简单单地“凌驾于”我之上的堂妹，原来从最开始，就根本和我不是一个世界的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当初拼了命的努力，尽全力甩开不被方阡仟追上到底是为了什么……
反过来说，当初方阡仟一个劲地向前冲刺，不断地往前追赶我，又是为了什么？
“这种……奇怪的玩笑，简直……像是把人蒙在鼓里一样……”
“被蒙在鼓里的明明是我吧？”
“什……”
“默不作声地混进来也好，明明背地里什么都做了还佯装什么都不知道也好，明明敏锐得不得了还一副迟钝的样子也好，一边不懂装懂一边又懂装不懂！”
方阡仟用力挥舞着拳头。
“乱七八糟乱七八糟的！你这样子和当初那时候根本就是一模一样！一模一样！烦死人了，你为什么不真的去死啊！”
“小……小千，头脑稍微冷静一下！”
“战场上有什么好冷静的啊！！？”
你也知道在战斗中就别带情绪口炮私人恩怨啊！
左侧是赵娜一边说着“头脑冷静一下”，一边编织破坏力巨大的综合法术，完全自相矛盾的奇怪场面，另一侧方阡仟则冲向赵娜，直接用折扇把魔法阵劈成了两半。
我刚刚还想说这矛盾看上去充满了某款魔法少女主角的既视感，结果根本没按套路出牌。
“真是够了，这次不会给你机会哭弱了，因为这次你是真弱！”
正面推搡，赵娜用冰霜护盾进行阻挡，方阡仟裙摆附近的八卦却恰到好处地组合成与坚冰相驳斥的卦象，让护盾在生成的瞬间就全部消弭，而这样的结果，就是赵娜被击退好几步，失去了重心。
“携吾起舞吧，午夜的风镰……”
赵娜防身法术的宣言刚到一半就停下了。
周围早已布满了“止风小阵”的细丝，风系法术根本没有用。
“暗影——”
赵娜选择了放弃防御。
“——收割！”
巨大的黑影汇聚成镰刀的模样出现在方阡仟背后，随着赵娜的倾倒，反而恰好朝方阡仟切去。
如果方阡仟执意向前，无视身后，那么她就势必被镰刀击中！
而保护赵娜的工作，自然就交给我……
就在这时，方阡仟却忽然向地上甩出一张符纸。
视野一阵缭乱，三个人的位置竟然莫名其妙地颠倒，让我直接扑了个空！
更糟糕的是，暗影镰刀竟然也由方阡仟的背面转为正面，与她攻击赵娜的方向变成了同一个方向！
方阡仟轻描淡写般偏开镰刀的攻击。
碎裂的暗影中增生出触须，近旁几颗果树上立刻闪耀出几何图形，把赵娜刚才就用过的“阴影触须”全部反制。
与此同时，折扇划出流畅的曲线，继偏斜镰刀后，直劈赵娜头顶。
赵娜临时制作出魔法护盾，被折扇顺手劈碎，争取到一秒左右的时间。
赵娜张开冰墙，方阡仟随即抽出雷电符咒将冰墙全部化作水雾，视野阻碍再次争取到五分之三秒左右的时间。
水汽升腾，扩散，赵娜反其道而行之，借助雷电的能量将其变为极其炽热的蒸汽，以“枪”的形式刺向方阡仟，方阡仟则启动止风阵，将“气体”的袭击完全停止。由此又争取到不到半秒的时间。
而在这不到半秒的时间里……还有什么能继续拖延方阡仟的攻势呢？
“……”
只有我自己。
我赶到赵娜的面前，用折凳——被预读到，临时切换成徒手——截下方阡仟的回旋踢。
这样做，就能争取到……
在方阡仟击溃我之前，若干秒的时间。
总计不到两秒的时间，重新判断清楚方向，在方阡仟的最后一击落下前，以正确的角度拦在赵娜面前，这对我来说实在是太勉强了。
差一点时间就会赶不上，角度差一点就能被方阡仟强行无视并绕来……把这两者结合起来，真的有些勉强。
而在这之后，方阡仟还会继续攻击。
还会以击垮我们为目的，继续，毫不留情地攻击。
“呼……”
调整气息。
“呼啊……”
“我觉得这样拖延没意义。”
方阡仟摇了摇头。
“暂停一下，把话摊开来说吧，你们还有没用过的攻击术式吗？”
“应该……没有。”
我没有回头看赵娜的反应。
因为可行的攻击法术，确实已经用完了。
已经没有……可以再冲破方阡仟阵势的策略了。
直性子的赵娜，肯定已经把这些全部写在脸上了吧？
“你已经说谎成性了呢，你身上明明还带着两枚脉冲，一枚践踏，总计三张进攻性辅咒没用！”
方阡仟训斥道。
“不过这些也无效！脉冲的属性已经被环境反制了，践踏的效果强度连聊胜于无都算不上！”
“……”
“所以我才说，你们觉得有意义吗？你们已经丧失进攻能力了——没错，我的一部分反制仪式是有耐久的，而且因为赵娜你会使用自相矛盾的攻击属性，我的反制也需要相对应地此消彼长，但是只要我在，耐久和强度调整就全都不是问题——你们已经没有胜算了！”
“……”
我没法做出反驳，只能默默地退到最不容易被折扇打中的距离，期望方阡仟能因为对话出现破绽。
“举折凳也没用，我看得出来那上面有附魔！”
“啊……”
“因为你没发动的缘故，看不出详情是一回事，知道这两个都是辅助性附魔是另一回事，它们都不是攻击手段，别想用来虚张声势威胁我！”
“我又不是什么虚张声势成性的家伙！”
擅自把快餐店里的事情搬出来让我不禁有些气结。
“你要说有没有意义，那当然有意义啊，我和赵娜已经很难赢，很难很难赢了，但是，没有赢不了就该放弃的说法吧！就算赢不了，我们也不想输！”
“那就是你一贯的戏言——赢不了就是输！”
“所以说虚张声势的反而是你吧！如果你觉得随便就能取得胜利的话，就别浪费这么多口舌啊，直接来赢啊！要是你能随便赢的话，怎么前四场比赛没有一场能够带两个队友走到最后呢！？”
“……”
方阡仟高高地挑起了眉毛。
“我有我的赢法——”
方阡仟冷冷地做出解释。
折扇很高很高地，以仿佛要把人压倒般的势头抬起，扇骨上延伸出和扇子一样长，闪着寒光的针刺。
耳畔传来轰鸣声。
“——有没有队友，关你什么事！”
“糟糕……呜……！”
我只能招架劈砍，无法应对巨大的雷击。
赵娜卡准时机，用连续的护盾叠加，在只要释放护盾就会迅速瓦解的情况下挡住了雷击，而正面的劈砍却反倒是陷阱！
看似尖锐的针刺在凳面轻而易举折断了，继而全部瞄准我的胸口刺来——和紧随其后的长剑挥砍一起！
我用折凳的靠背偏开剑锋，手忙脚乱地把凳子张开，用凳面挡住同一时间，但方位却完全不同的针刺，与此同时，方阡仟也瞄准凳面，毫不留情地猛踹了过来！
“全都是戏言！不着边际的风凉话！！”
时机正好，这次的凳面是“张开”的凳面而非折凳的常态，我收起折凳，直接将方阡仟右腿卡住，可方阡仟居然早就预料到一般，顺势借力，左腿极大幅度地扫了过来！
“让B级迁就D级，别开玩笑了，可执行吗？根本不可执行！与其拉低自身水平，还不如当炮灰拖延时间，我自己来单挑！”
“砰——！”
虽然角度就像是“送上门”一样，可是我却根本无法伺机抓住方阡仟的脚腕，只在非常非常短的一瞬间看到丝袜下疑似蓝白条纹的景象——然后我的眼中就只剩下了白光。
一时间甚至连方向感都破坏殆尽的刺眼耀光！
你……居然在裙底藏雷！？
从攻击本身到附带的闪光，都完全措手不及，我直接被方阡仟掀倒在地！
耳畔传来赵娜用攻击阻挠方阡仟的声音，我短时间内根本找不回方向感，却也不能因翻滚躲避而将赵娜暴露出来，只能凭听觉格挡……方向完全错误，勉强用折凳的金属框别住方阡仟的左手，另一边硬吃了一拳。
“不要自以为是地去污染别人，你的贬低，你的劣等感！”
一拳，两拳，我勉强挣脱方阡仟起身，下盘又挨了一脚。
“技不如人就老实说技不如人，说了技不如人就老老实实技不如人给人看！”
“没那回事吧——”
把折凳当拐杖，勉强稳住重心。
然后将折凳猛挥过去，却被方阡仟直接向上踢开。
赵娜用冰块制作出枷锁，稍微磕绊了方阡仟一下，没让我被紧随其后的挥砍命中。
“——我确实比你弱，这从来就是事实吧！但是没有弱就一定要被打败的道理吧！”
“弱就该老老实实输掉！”
“才不要！”
“不要也没用！！”
方阡仟继续猛攻着。
多亏赵娜偶尔的拖延……不，从重要性上来说，也许是我正面替她拖延吧，我俩勉强支撑着方阡仟的攻击，暂时没有被她打败。
折扇对折凳，拳对掌，投技对投技。
冰对雷，气对止风，结晶对离解……
现在最大的问题是：体力。
我不知道我能支撑多久，从体格上来说，我理应比方阡仟支撑更长的时间，可她的脸上却完全看不出倦意，反而是我的手腕慢慢传来了酸痛。
“给我快点认输啊！明明就是一个N级，明明就是一个自称N级的N级，你根本没有胜算！”
“不是一个，是两个。怪你自己活该把队友都送掉了啦！”
“没错呀！”
赵娜在极端不利的环境下依然不断努力施法，还不忘顺带帮腔。
“和队友协作，明明也是实力的一部分！”
“你真以为场上只有我一个人，我就是一个人？”
“什……”
方阡仟的攻势，忽然暂停了。
稍微后退两步的方阡仟，露出了一贯轻蔑，而且很不耐烦的表情。
“我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
“少、少啰嗦啊！”
方阡仟毫无征兆地，大声吼了出来。
“残破什么的，在完整度上属于劣等制品什么的，别开玩笑了，我才没那种顾虑呢！既然你诚心诚意地找死，那我就让你死给自己看！！”
方阡仟的脚下迸出圆形的光芒。
那、那是……
光芒一点一点地上涌，看上去不像是方阡仟平常使用的术式风格，而像是……
方阡仟的头发以奇怪的样子漂浮了起来，虽然看起来有些粗糙，比起“那个”更像是触手，但“那个”形象还是慢慢明晰了起来：
牛。
来自姚初芸的牛王图腾。
姚初芸好像确实说过，她有一些留给方阡仟的仪式……
“这、这是为什么……为什么她会掌握派系完全不对应的，土家族的……？”
“——这就是内化！”
方阡仟傲然昂首。
“内化！？”
“这才是阴阳师家族体质的本源！本来就以施加外有机关为目的的法术，可以留存长得多的时间，即使本身不施加外有机关，也可以仔细吸收成外有机关留在体内，然后当做自己的法术释放出去！所以说什么‘活该’？我只是……只…………”
“……”
“没有什么‘只是’！给我受死吧！”
这样一来就糟了。
我本来对抗方阡仟的近身攻击就已经非常勉强了，加上那种法术的力量，情况，绝对会变成一边倒吧？
输定了……情况本来应该是这样的。
但是——
但是，这个牛王图腾，是圆形的。
这样一来，优先击杀柴璐，而不是我，这样做的原因也可以稍微推测出来了。
方阡仟本人的高超素养，足以让她彻底避开“圆”这个雷区施展仪式，但如果是姚初芸或者孔轻语，涉及“圆”的仪式，她们就不得不用到“圆”，而一旦使用了出来，就会受到柴璐的控制。
而离开了柴璐，将姚初芸的术式借用并发动的方阡仟，势必无人能挡。
但是……刚才我说过“但是”。
「嗯？方唯淼妹妹，你是问……问我有没有可能针对你这种N级开发特别的战术？」
「嗯……这你可能问错人了啊，我是搞人体医学的，不擅长战斗啊，不过要说特别的话，让我回忆一下……」
「对了！有一件事我还挺在意的！你的检查单上提到一条『内化阳性』，这个项目挺不常见的！我看看它到底意味着些什么！」
那是昨晚连夜的准备中，我通过电话所做的第一件事。
因此……
“乖乖地……受死吧！”
“那是……呼……”
呼……深呼吸，引导那股暂留在身体里的力量……
“那是——我的！！”
确认我自己身上的“内化”体质，然后拜托柴璐向我发动可能起到关键作用的灵能——这就是那之后的第二件事！
力量转移，奇特的光芒，连通魔法阵一起转移到我身边。
力量充盈全身，这样一来，局势就彻底反……
“可笑！！！”
方阡仟身边再次浮现出另外一种圆形，这时我找柴璐要来的灵能已经用掉了。
而这次方阡仟发动的是孔轻语的召唤阵。
火箭弹……
呈包夹之势席卷而来的弹头，还有让人疑心是不是来自于科幻片的，以完全无法闪躲的速度，让方阡仟迎面冲锋的推进器。
“……”
根本无法闪躲，不仅无法闪躲，连防御都做不到了。
我只能全力地，将折凳迎面挥去。
而我前夜所做的第三个准备，之前甚至没有预料到可能以这种形式派上用场的准备就是这个：
折凳。
人事老师说过，折凳是一种独特的，附魔适应性极强的异种“兵器”。
折凳之好，就好在它可藏在民居之中，随手可得，还可坐着它隐藏杀机。对方起了杀机，而这边却没有暴露，那就是“出其不意”。
我到处寻找，最后在图书馆的旮旯中找到，拜托赵娜研究并施加的，确实是没有进攻性的“辅助”附魔。
如果在对方展现出强烈攻击意图时，用这个折凳击中对方，那么就会产生远超物理上本该产生的反击效果。
不会有额外的伤害，但是会有使人无法行动的僵直，而且敌意越强，僵直越长。
「如果想毁灭地球的话，砸成植物人都不奇怪。只是强烈的想要打倒自己的敌意的话，也能形成三、四秒僵直。」
我在被军火淹没前尽全力挥击，两耳听见的，是缺乏现实感的，标志着附魔触发的爆破声。
我没有看见反击的效果，没有看见堂妹方阡仟的表情，只能看见身体周围的涟漪和召回法阵的微光。
随后，耳畔传来来自电视机中，属于冰锥和雷电的破空之声，以及解说员的通报。
“所、所以说啊，谁能料到这，哎呀我解说你大姨夫……这比赛我是真解说不来了！”
“胜利者是，赵娜柴璐方唯淼小队，恭喜，哎呀真是……恭喜她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