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天司配给斩役的剑还算不错。
听说按照云州大陆的法器分级，行天司斩役灵剑大抵为五品灵剑。
与各大宗门相比，五品飞剑也属东洲顶尖待遇。
听闻行天司历年来都会有不少人是冲着灵剑来的，费尽心思被招收进行天司，为的也正是这柄五品灵剑。
徐寒衣倒也不嫌弃这把灵剑，用起来也还算趁手。
可归根结底，这始终是行天司派发给所有斩役的剑，不可能适合所有人。
至少不适合徐寒衣。
真正趁手的剑还需花时间磨砺，最好是能亲自打造。
……
……
“造剑？”
骆南叶不曾想到徐寒衣会有造剑的念头。
黑夜里，骆南叶被人推回了宅院。
她本是打算就此休息，自从双目失明、修为尽废，她每天晚上都要安睡四个时辰。
结果徐寒衣叫住了她，还问她行天司里可否有铸剑之地。
答案当然是有的。
“仙来峰就是铸器之峰，行天司斩役灵剑都是由仙来峰负责铸造。”
徐寒衣点头道：“仙来峰可否接受定制？”
骆南叶稍作沉思，“也不是不可以，事实上千户级的斩役都可以去仙来峰定制法器。”
徐寒衣挑挑眉，“千户级才行？”
骆南叶忽而笑道：“若是谁人都能定制灵剑，仙来峰岂不是要活活累死。”
行天司内斩役数量不少，仙来峰也没那么多闲工夫陪每个斩役探讨法器的样式。
普通斩役官居六品，是诸峰十殿内数量最多，相当于寻常宗门里的普通弟子。
普通斩役往上，那就是副千户级斩役，官居从五品。
大抵和内门弟子相差无几。
副千户再往上就是正千户级，官居五品，乃是内门弟子里的中流砥柱，往往备受瞩目。
千户再往上，那就是镇抚了，官居四品。
地位和亲传弟子没多大区别，甚至可能还更高些。
徐寒衣现在只是普通斩役，官级是行天司内最低的六品。
想要获取定制法器的资格，他至少要再晋升两个官级，成为正千户级斩役。
念及此。
徐寒衣理所当然地出声问道：“如何升到正千户？”
骆南叶闭着双眸，苦涩又无奈的微笑浮现在面容上。
她相信徐寒衣肯定能升到千户，甚至未来可能走得更高更远。
未来是未来，现在是现在。
骆南叶语气柔美平静，正如她那总是恬淡的笑颜，“至少要在行天司内任职五年，经历过大大小小秘境，并在秘境内有丰功卓绩者，才有可能被晋升为千户级斩役。”
其他尚且不论。
最基础的五年任职时间，就已将徐寒衣死死地卡在门外。
才刚入行天司不久的徐寒衣成不了千户，连副千户都未必有资格。
白衣少年端着空酒杯，没有去苛责行天司的规矩。
规矩就是规矩，规矩总有它的道理。
行天司千户之重要程度不言自明，不经过仔细考核与审查，定然不会轻易提拔某人。
归根结底。
行天司乃是玄国特设机构，几乎可以说是由神皇陛下亲自掌管。
想在行天司内动用权职搞太多小动作，难如登天。
……
也正在此时。
徐寒衣想到了唐允。
如果是那位唐峰主，或许可以想办法再破例提拔他一次。
反正唐允已经破例过，将徐寒衣从囚犯晋升为了斩役，这在过去也是绝无仅有。
规矩既然都已被打破，徐寒衣相信唐允不在乎再打破一次。
只是。
这就意味着徐寒衣要去求助唐允。
求别人帮忙不是件很丢人的事，人生在世，总有需要他人援助之时。
往往徐寒衣会愿意给出相当丰厚的报酬，达成互利双赢的局面，这样做事会方便些，麻烦也会变少。
问题在于，那个人是唐允。
徐寒衣确信想要唐允帮忙并不困难，就是需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他现在还不确定那代价到底是什么。
不知为何。
徐寒衣本能地不愿过多与唐允接触。
兴许是他上辈子就曾见过类似的人，深知与她们这些深藏不露的算计者深交，很容易会把自己搭进去。
如果可以，他希望找些别的办法。
孟积苏意味深长地望着他，心里不知在思量些什么。
徐寒衣看出来他似乎有话想说，因而也望向了他。
两人对视。
月色照亮少年绝世无双的脸，越是盯着徐寒衣，就越是好像要被吸进去。
尤其是那双不可明说的眼睛，眸子亮堂时比艳阳还夺目，暗淡时比这夜色还深沉。
孟积苏虽是男人，也不可避免地愣了愣神。
他半晌后才反应过来，立刻开了口。
“其实，若是你想要找新剑，不如去夕往峰。”
孟积苏此刻正推着轮椅。
而在夕往峰三个字落下时，他清楚地感觉到轮椅上那位窈窕端庄的女人身子微颤，仿佛在抗拒这三个字。
骆南叶腿是瘸着，素手却完好无损，捏着轮椅把手像是在宣泄不安和不情愿。
她果然压低声音，语气低沉：“万箓剑宗也在夕往峰。”
孟积苏黯然叹息，替自家师父和师兄解释道：“万箓剑宗现在已不想要他的性命。”
骆南叶的手仍然绷着力，脸色也绷得极紧，“很多事如果用一句话就能解决，那天底下也不会有那么多破事。”
“我可以陪着他去。”孟积苏长吁口气，“有我在，他会安全很多。”
骆南叶沉默下来，却还是没松开把手。
她相信孟积苏不会想杀徐寒衣。
如果他真有杀人的念想，徐寒衣现在应当已经变成了乌含镇外某片废土里的一块墓碑。
她可以相信孟积苏没有杀念，转而又想到了徐寒衣和花清影。
骆南叶思忖半晌，还是忍不住说道：“你不想杀他，不意味着你们万箓剑宗所有人都不想。”
孟积苏本想说不是这样，可转头又想到了那些和墨行剑主想法思路不一致的长老们，也就无奈地叹了口气。
墨行剑主已打消了对徐寒衣的杀念，万箓剑宗其他几位长老并不这么想。
他们认为斩草要除根，杀之而后快才是最佳选择。
“无妨。”
徐寒衣开了口。
骆南叶身子微颤，本能抬头朝向徐寒衣的方向。
她现在已是看不见，却也能想象的出来，那身白衣在月色沐浴下淡然如水的模样。
徐寒衣解释道：“夕往峰也是行天司，他们在行天司里不会轻易动手。”
孟积苏出声附和，“除非他们脑子坏了，想直接在行天司里闹事。”
天底下应该没有这样的傻子。
杀徐寒衣可以，但绝对不会在行天司里动手。
如果他们真这么做了，就意味着万箓剑宗打了行天司的脸，打了那位神皇陛下的脸。
墨行剑主可不是天江婆婆，他没这个胆子。
顷刻后。
骆南叶终于也松了口气。
既然徐寒衣已有所决定，她自然也不可能出声阻拦。
骆南叶既讲不出其中道理，也不能从轮椅上起来，然后拽着徐寒衣的胳膊不让他离开。
她现在不过是个废人，没有修为，瘸了腿还瞎了眼。
云州世界里没有修为的废人说话本就没有分量，更何况她还是个瞎子，是个瘸子。
感慨之际，骆南叶俏容上也显出些无奈与悲凉。
正在她叹气之时，感觉到有只手轻轻地搭在自己肩上。
那不会是孟积苏的手，孟积苏的手满是剑茧，他的手不会有如此柔软温暖之感。
这是徐寒衣的手。
而后温润如水的声音也在耳边响起。
“不用担心。”
骆南叶心跳有些快。
不知是因为这声音太过悦耳太过勾人，还是因为她从未有过被人在耳畔边轻语的经历。
于是骆南叶攥住把手的动作更紧更用力。
星光灿烂，月色如水。
骆南叶花了很长时间才让心情平静下来。
她故作淡然地点了点，“好。”
……
徐寒衣抬起头，接着望向那眼神复杂又满是深意的孟积苏。
孟积苏在笑，笑得很开心，像是知道了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一般。
徐寒衣知道他在想什么。
徐寒衣懒得搭理他。
“我要怎么去夕往峰取剑？”
孟积苏仍然怀着那诡异的笑容，解释道：“夕往峰有专属的剑元秘境，那是片万剑沉寂之地，如果能进到剑元秘境内，想必你也能挑选出适合你的灵剑。”
徐寒衣微挑眉头，“万剑沉寂之地？”
孟积苏摊开手，道：“总之你去了就知道。”
“你以前去过？”
“去过很多次。”孟积苏道：“想要取到适合自己的剑并不容易。”
徐寒衣同意孟积苏的这句话。
他转头又问道：“什么时候去？”
孟积苏道：“明天就可以。”
徐寒衣了然，“那就明天。”
白衣回头，又坐回到石桌旁，不知从哪儿翻出了本书。
他已睡得足够多，接下来的时间就用看书来打发。
至于里屋。
那是骆南叶要睡觉的地方。
木制轮椅的滚动声响起，孟积苏推着骆南叶入了宅屋。
在这段并不算长的路途里，来自万箓剑宗的青年还忍不住坏笑着低声说了一句。
“骆道友且放心，你和徐寒衣的事我会好好保密。”
骆南叶深吸口气，冷声道：“我和他没什么事。”
孟积苏想了想，道：“其实如果我是女人，我也想和他发生点什么事。”
骆南叶笑了，笑得像是在自嘲，“就算我是女人，我现在什么也看不见，他和你或者哪家的乡野村夫又有什么区别？”
孟积苏挑了挑眉头。
正当他还想再说些什么试探试探时，骆南叶的声音再次响起。
她坐在轮椅上，给人的感觉却并不像是废人，反而比以前更加令人畏惧。
因为她声音很平静，就意味着她的心也很平静，以前她抡起拳头打人时的模样太暴躁。
骆南叶说道：“如果你想通过我，来试探有关他的事情，我建议你放弃这个想法。”
孟积苏眯起了眼，眼角的笑意渐渐消退。
骆南叶微笑，她听孟积苏沉默，就知道自己猜得没错。
她紧跟着说了句，“不是我铁骨铮铮，而是我也没什么好告诉你的。”
“关于他，我也什么都不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