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人间日月依然流转，时间川流不息，生死轮回不止，四季来去，树枯树荣。
罗德兰又面临着什么样的状况？
——是的，它仍然被永恒的夕日余晖笼罩着，一如既往，从未改变。
白教的大教主说——
世界正在迈入黑暗，徘徊在大地的不死瘟疫侵蚀了万物的纯真本质，人类的灵魂亦因此蒙上尘埃。
尊贵的他告诉人们，必须要用心中赤焰将黑暗去除，传承太阳之王的意念，让混沌归于虚无，使梦魇永不侵扰人间。
我说——
放你妈的狗屁。
………………
睁眼。
我只看见境外的云海飘荡，无崖的世界更接近无限，消失在彼端的层层云雾将天地收成一体，永不落日的夕阳透过云层，将阳光洒下。
这里，仿佛从未改变过——不，确切来说，这里就是没变过，多我一个一样，少我一个也一样。
哈——哈哈……？我怎么回事，我怎么又回到这钟楼了。
虽然略有不爽，但这却让我意识到自己的使命，身为不死人的使命——我需要完成。
为什么我一会在露格尼卡，一会又在罗德兰？我想没人能替我解答——或许就连神明也没法解释吧。
毕竟我从没听说过露格尼卡，就好比露格尼卡的人从未听过罗德兰一样。
算了，总之，先下去吧。
上梯的时候慢，下去的时候更慢，我时不时担心自己会因为失足而摔落几十米高的地板。
这座塔比想象中的还要高，狭长的空间切着一层层楼台，层与层之间的夹缝让人误以为是梯洞长如深谷。
说是多虑也好，也许走到某个地方楼梯会塌，也许某个敌人就在某个意想不到的角落里埋伏着我。
——咚……咚……咚……啪哒、哒、哒…………
真该死……但是，回到地面的感觉真好。
你也有同感吗，陌生人。
我从地板上爬起，与面前那位头戴面罩身穿黑色衣袍的家伙面面相觑。
我无法得知他的面容，亦不知其企图，但我也用不着问他是谁。
………………
因为只要是地上的人们都知道，这个陌生人是蓓尔嘉的仆从，白教的家伙对他们敬而远之。
这身装扮是不洁的象征——那群人是这么说的。
但是对于边缘人和利己主义者来说，蓓尔嘉的牧师们才是他们真正的救赎，就是不信罪业女神的名号也无所谓，因为他们会无条件接受你。
她与她的仆从是罪人们的福音，是所有罪孽的裁决和消除者。
但是，也别把罪业女神当成什么温厚慈爱的女神，也许正因为她把人类当作无可救药的存在，既不善也不恶，仅仅是个为自己而活的东西，所以从不强调道德与忠诚。
她的信条仅仅只是一种交易，只要给的起筹码，就算是滔天大罪也能得到宽恕与消除。
当然，白教那群人自然不可能承认她的慈悲，她是邪教，是身处黑暗侧的异端——不过那又如何，反正总有人信她，就跟有人相信火焰和太阳一样。
而且从另一个角度来说，搞不好罪业女神的罪与罚才是最公正的也说不定。
说起来，蓓尔嘉的信徒，这样的他，那位陌生人又有什么理由来到罗德兰，于是，我问。
………………
“牧师，你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哟，很高兴认识你，我是卡里姆的欧兹华德，在这担任礼拜堂牧师的工作。”
他的声音造作且高傲，可以用目中无人来形容。
“礼拜堂……？这里能算教堂吗。”
此时，欧兹华德的嘴角却扬起了笑容，那道弧线异常冷漠。
“当有人需要，它就是了。”
“但这里有其他人吗。”
我记得在过去的某段时间里，我曾说过同样的话。
“你不就是一个人吗？”
他将双手向外摊开，好像在展示自己没有任何敌意，但那种东西看起来更像是某种嘲讽，接着，他说。
“所有来到罗德兰的人——他们都需要一个告解的殿堂于是我就在这里，担任你们的向导，你们的礼拜堂。”
“可是有谁能到这，难道你就一直等待着来此地打钟的不死人？”
“你在想你是唯一？或者是长久时间里的唯一？不不不，来这敲钟的人数不胜数，前一秒，下一秒，你们来来去去，未曾空席——因此，我不需要等待，而是你们等待着我出现，孤独的罪人。”
欧兹华德再次展现他那自负的语气。
奇怪的家伙，卡利姆的人一向如此，但我能肯定的是，这个欧兹华德绝对是那其中的佼佼者，神秘兮兮又满口胡言乱语。
然而我得承认，他说的可能是实话，毕竟蓓尔嘉总能做到白教做不到的事情，就算他说自己能跨越宇宙我也不会感到太过奇怪，反正她本来就不是能以常理来揣测的女神。
“所以有很多人找过你咯。”
“是的。”
“那你又能做些什么。”
欧兹华德微微一笑，接着，他很细心的说明了自己的业务。
“虽然你不是个有信仰的人——但神是慈悲为怀的，你是想要告解来寻求赦罪？还是控诉？所有与罪有关的都由我来掌管。”
“我只想问问题，牧师。”
话一说出口，我却又不知怎么犹豫了起来。
“……你愿意问我解惑吗。”
“当然，我的羔羊。”
他的表现高傲，但为人却爽快利落，我能相信他吗？
是的，或许，尽管卡利姆的子民生性就是冷血诡谲，但是蓓尔嘉的信徒从不藏私，这些站在黑暗中的人们比起任何人都要来得真实。
于是，我向他倾诉我的一切，关于不死人的生与死，关于人性和灵魂的迷茫……等等。
我不求能有什么解答，我只希望能有个人听完我的废话，并把这些废话永远收与他的衣袍之下，不让任何人知道。
欧兹华德沉默了好一阵子，一直到我讲完话也在沉默不语。
他在思考吗？他愿意为我的疑问解惑吗？或许是仅仅在想着如何打发我？
后来，他终于开口了。
“我无法为你解答，因为这不是我份内的事情。”
那是意料之中的回答，但我并不觉得受骗或者愚弄，纵然失落，但我依然心满意足。
“但是。”他忽然说，“我能以作为人类立场的我为你解答。”
真的？我惊讶地看着他，顿时，感觉从几十米高的楼梯摔下来的疼痛全部消失了。
欧兹华德一贯的冷笑了一声，似乎对我的专注和重视感到不解，但他仍然徐徐说道。
“你恐惧的生死本就是无意义的事情，因为在火焰之前，它本来就不存在，我也不相信死亡之后会有任何归属，人类的精神仅仅只存于活着，一旦死了就会归于乌有，正如世界之初。”
“而关于灵魂，你可曾想过，为何人们把它称之为灵魂，是因为它代表着人类高贵而不可否定的本质吗？错，那只是因为我们期盼死亡之后仍然得以永存将理想与无法触及的希望灌注其中，然后超越苦难，步入天堂。”
“所以你会疑惑，你会犹豫，你会不解，因为你把你的一切全部灌注在一个虚无的象征之上，因而会为得到它以及对它的取用感动畏惧与罪恶，但它本来就不属于任何人，它只是一丝生命的余温，就更遑论道德的意义了。”
“最后，你问人性是什么，它是人类的本质，也是无底的深渊——仅此而已。”
“这样的答案你满意吗，你大可以不必听信我，因为这只是凡人欧兹华德的一面之词，假若你想问牧师欧兹华德能给予什么答案，我劝你别白费力气了……我是罪恶的掌管者，不是生之主，更不是死之王，那些事情与我无关。”
确实，要是我能够这么想，现在也不会有这么多的困扰……但也许有天能够接受这样的答案也说不定。
像个蓓尔嘉的信徒？拥有不为空泛的过去与未来所困扰。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答案，欧兹华德。”
“如果害怕，那就不要再去追寻了，永远作为一个羔羊沉浮于人世也未尝不是个好事……呵呵呵，但你已经没有理由回到人世了，对吗。”
“有一天我会回去的，完成了这趟使命，我就要回去露格尼卡，因为那地方算是我唯一的去处。”
“虽然不知道你说的到底是哪里，但我还是得提醒你一句，不死人的归属是篝火，你难道愚昧到连自己的真面目都忘了吗，女士——没关系，就这样沉沦下去吧，沉沦在幻梦中也是种选择。”
“我会证明给你看的，先生。”
语毕，我便从这里去。
“欢迎你随时再度光临，毕竟人都是背负着原罪的啊……呵呵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