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证明我是我呢？陌霖对于这个问题已经考虑了很久很久了，从来之前就已经在考虑了，到如今还是没有考虑清楚。
记忆？灵魂？意识？还是身体？
记忆的话，作为唐渊的时候的记忆都已经失去了，消散在茫茫魔界之中，灵魂的话，化作恶魔之后，灵魂也是一样会扭曲变形的，况且，一般人也无法看到灵魂。身体就更不用说了，从内到外，每一块骨头每一块肌肉，都绝对不是原来的肉体了。
恶魔的身体，本质不过是沙子罢了，不然，怎么会在死后变成飞沙飘走呢。
要是说意识……
意识到底有没有变化呢？
原来的自己到底是什么样子，她完全无法了解，甚至一点点影子都没有，更别提去对比了。就算明知道“我是我”，“现在站在这里的是曾今是唐渊现在是陌霖的我”，但是，会不会自己其实只是一个普通的恶魔陌霖，而“我是唐渊”这样的感觉，只是因为获得了唐渊的一部分记忆，所以才有这种错觉呢？
不是的，我一定就是唐渊。每每想到这里，她都会暗自咬牙，这一点，就算无法了解，但是绝对不会动摇的。
记忆仿佛是一个漏斗，新的记忆从外面流进来，旧的记忆顺着下端流失，只能远远地望着失去的记忆，却无法触及，无法留下，只有那些伴随着记忆带来的一丝丝感觉，还依稀在指引着自己。
呐，如果真的只是错觉，那么既然拥有了自己是唐渊这样的意识，那么说自己是唐渊也并没有错吧？
就算记忆中的画面全都不见了，记忆中的名字全都消失了，但唯独那种情感还纠缠在昏暗的记忆深处。
“怎么了？”杨复见少女紧紧皱着眉头不说话，问道。
“我……我也不知道怎么说。”陌霖摇摇头。
明明已经信誓旦旦地告诉他们，自己就是唐渊，如果说出来自己的犹豫，岂不是显得自己像骗子一样了么。
“其实，一开始见到你，我就觉得我们之间一定有什么联系。我想我一定是见过你的。”杨复说着，揉了揉太阳穴，“但是我肯定没有见过你，别说是妖怪，就是和你长的一样的女生我都没见过。”
“这么说，我也有点这种感觉，特别是，她喊我妈妈的时候。”江灵纱也说道，“虽然你说的我都不太懂，什么妖怪什么恶魔，反正看着她就觉得好像认识一样。”
原来，不只是自己才有那种感觉么。
看着两人诚挚的眼神，带着些许疑问与信任的眼神，让自己内心似乎也温和了许多。
但是，这样不是更无法欺骗他们了么。
唐渊怎么消失的，又怎么进入魔界，后来又怎么变成她现在的样子，这些她都不知道，如果一定要说的话，就只有编造了。但是，编故事她并不擅长。有漏洞的故事只会让她更加无法解释自己的身份，她是明白的。
杨复紧紧盯着她的眼睛，她也不闪躲，只是这样对望着，倒是杨复先老脸一红，移开了视线。
虽然已经出现在了世界上十几个年头了，但杨复还没有太多和女生接触的经验，就算是接触，也是班里那些在他眼里不正经的女生。
比起那些女生，总觉得眼前的女生有着一种特别的气质。一眼看去，会觉得眼前的少女似乎是君临在世界之上的王，蔑视着周围的一切，但转瞬间又觉得，这样娇小的少女，软软弱弱的，似乎风一吹都能倒，却坐得很稳，明明应该幼稚的年纪，天真无邪，无忧无虑的年纪，眉目间却有些勘破尘世的沧桑和欣慰。但再定睛一看，却又只是一个普通的少女，没有悲伤，没有忧虑，只是带着似有似无的笑，无忧无虑地坐在那里，悠闲地摇啊摇，摇啊摇，还会散发出一种淡淡的清香——那是刚刚洗完澡的少女身上散发出来的带着淡淡茉莉花香的沐浴露的味道。
就是第一眼看到少女的时候，他就有些呆住了。
但是，注意到是妖怪的时候，他并没有犹豫。
为了找到唐渊，他已经放下了很多很多，这种程度的迷茫，是不会让他动摇的。能够准确刺入少女心脏这一点，就足以证明了。
而现在，当看到少女看着自己的眼神渐渐有些迷茫的时候，看起来……好想推。
这样的少女真的会是唐渊？
虽然说之前那样说他是有些恶意中伤的意思，但眼前的少女就算一举一动都仿佛是训练有素的大小姐，优雅而沉稳，怎么可能是那个有些邋遢的家伙？
对于少女所说的恶魔，他也是有耳闻的。
但是，现在的世界上的恶魔，在驱魔师圈子内，都是知道的，首先都是一些小恶魔，比方说会吸血的蝙蝠，带着剧毒的蛇，红眼的大红狗，这样的连人形都没有的小恶魔，而且都聚集在特定的地方，比方说南方的大山深处，或者西边的恶魔岛屿，从来没有出现在别的地方过。
对于少女说她自己是恶魔，来自魔界这样的话，他只能将信将疑——先不提恶魔会不会走出恶魔区，光是人形的恶魔就从来没有听说过。这就好比在热带雨林看到了北极熊，在城里里看到了行走着的鱼一样。
“那……我能找到家算不算。”陌霖不太肯定地道。
当然不肯定了，这种理由谁会信啊。
“算，这里除了唐渊消失了以外，没有任何值得妖怪来的意义，当然算了，然后呢。”
居然算么……
“然后………………”
沉默。
电冰箱嗡嗡地响，屋里的人儿默不作声，仿佛大家都屏住了呼吸，连楼下的“倒车请注意”这样的声音都听得无比清楚。
陌霖隐隐觉得额角有汗滴落下。
该说什么？
有什么好说的么？
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
大脑完全是一片空白。
“呐，我问你几个问题好了。”杨复见陌霖不说话，说道。
被问？
陌霖心里很没底。
让自己说都没的说了，别说还要被问了……
但是，现在的情况已经骑虎难下了！
而且，就算他们得出的结论，是她不是唐渊，其实也不要紧，只要自己心里知道就好了。
如果这里无法呆下去，她就回去找那个面包师傅，好好地问一下到底要去哪里学习做面包的技术，然后再学习一下人间生活常识，再然后默默地保护着这里就好了。
恶魔和人类终究不能在一起太久。这个知识并没有人告诉她，仿佛生来就有的，但她对此坚信不疑。
就算他们相信了自己就是唐渊，终究还是不会在这里呆下去的。
所以，其实也没什么好怕的吧。
而且，也许他的问题，自己可以答上来也说不定呢？
点了点头，说道：“好的，你问吧！”
“如果我和你妈同时掉进水里，你会先救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