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迪伯爵把西罗森送出了大门，在月光下静静站立了一会，回到了屋里。
我如同苏醒的蛇一样小心地探出头，呼唤着珍妮的名字。
珍妮悄悄露出半个脑袋：“他走了？”
我点点头，“珍妮，咱们逃跑吧。”
“可是……温迪……”
“温迪是不会放过咱们的吧，”我苦笑着，“白石城的三六九教都有他的眼线。”
“他会继任下一任首相的。半个城的青铜铁卫都会来追咱们。”女孩的声音有些绝望，“我们在天亮前连城门都出不去。”
“跑？”我笑了，带着一丝残忍的意味，“我反而想给他一个教训。珍妮，别忘了是他把我卖给了李奥瑞克……这笔账还没跟他算呢。”
其实我并不恨他，真的。我不是国王，出卖我就得死？我还没有骄傲到那种程度。
只是……不知为什么，看着珍妮被逼着穿这些东西，想到她每天都要练习如何摆出虚伪的笑去迎合其他男人……一种莫民的暴躁情绪在我的胸中起伏着。
“你不要冲动……”她有些担忧，“这里新来的守卫耳朵很灵的……”
我对他做了个‘放心’的手势，轻轻从树上滑下，绕着庭院后侧的灌木丛摸索前进。
月光静谧无声，秋虫的微鸣有气无力，我小心地注意着脚下，溜到了厨房的窗口。
我费力从石窗台爬进去，再次来到了我熟悉的场景。
温迪宅邸的厨房……就在不久前，我还几乎夜夜潜入这里，偷偷拿属于温迪伯爵的蜜饯给珍妮吃。
可是现在，曾经美好的回忆，却别我用来当做无情的刀刃。
温迪喜欢吃蜜饯，尤其是他晚上思考的时候。
‘毒药和眼泪是女子和小人的武器’——但是对付小人，用小人的武器足够了。
我在橱柜的米缸里摸索着，找到了几块葛藤根……这种东西产于南部沼泽，是比较普遍的药材，很多人把这个放在谷物里阴干，防虫去异味。
但是如果把它的汁水和红酒混合……
那就是白石城称呼的‘血红之醉’的廉价毒药。
我轻轻把醒酒器里的红酒倒出来浸泡着葛藤根，片刻之后掐出不多里面的汁水，小心地淋在蜜饯上。
正在我忙碌的时候，背后一阵沉重的脚步声让我急忙终止了动作，屏息凝神躲在门后。
一个臃肿的身影举着烛台走了进来，我认出那是茉莉嬷嬷。嬷嬷四下看了看，小心地端起蜜饯，向门外走去。
很好……我悬着的心缓缓放下，悄悄跟在她身后，藏在她被烛光拉长的背影里。
只要温迪吃了这个……
我摸了摸腰间的匕首。
不论如何，似乎一切都已经注定。
即使是卑微无力的贫民，有时候也能决定高高在上贵族们的生死。
我在拐角处停止了脚步，目送着茉莉嬷嬷远去，打算静静等待时机潜入温迪的书房。
可是沉重的脚步声突然停住了。
这是怎么回事？
茉莉嬷嬷的脚步声朝反方向的这边走来，我有些措手不及，慌不择路地蜷缩进拐角的杂物堆后面，大气也不敢出。
“谁在那儿？”她高声喊了几嗓子，狐疑地用烛光四下照着，却一无所获。
“老鼠？”她喃喃自语着，转身走上了楼梯。
我送了一口气——等等？上楼？
难道是？
我蹑手蹑脚地跟在那残余的烛光后面，尽力把自己藏在拉长的、晃动的影子里。
嬷嬷敲了敲门，走进了陈珍妮的房间。
我的呼吸僵住了，似乎有什么冰冷的东西攫住了我的心脏，想喊却发不了声。
“珍妮？过来看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嬷嬷含糊不清地说着，语气中带着一丝兴奋。
“蜜饯？”安妮语气有些心不在焉，还在挂念我到底去了哪里，“可是……伯爵大人不会发现么？”
“哼……我就说他贪吃，只剩这些啦！喏，你也别吃多了，就只能吃三块。女孩子怎么能不重视身材呢。”
我听见珍妮尴尬的笑声，胸中似乎有什么东西炸了一样，拼命从角落里冲了出来：“珍妮！别吃！”
我看到两个人看到我后惊愕的眼神——我不及多想，一把冲上去把盘子抢到了手里扔在一旁。
“瑞文……”茉莉嬷嬷眼睛瞪得像鸽子蛋一样大，“你还活着？”
“你没吃吧？”我顾不上别的，焦急地盯着陈珍妮，在得到她肯定的点头后，心里不禁松了一口气。
“这是怎么回事？”茉莉嬷嬷伸出粗壮的手臂，一把拧过我的肩膀，“走，跟我去见伯爵。”
“放开我！”
“你必须要见伯爵！”她的声音高亢坚决。
“等等！”珍妮尖叫一声，“别这样，放开他……”
我脑袋一热，摸上了腰间的小刀。
再不放手……
“这没有商量……咳咳……”茉莉嬷嬷的声音突然变得哑了起来，似乎是某个没喊出来的字卡在了喉咙里。
很快她的脸变得胀红，发出一阵阵呕吐的声音。
“嬷嬷？”珍妮惊疑不定地看着她，我趁机挣脱了出来。
茉莉嬷嬷似乎脖子被渐渐勒紧，无力地靠着墙慢慢倒下去。
珍妮尖叫一声，俯下身去晃着呼吸困难的嬷嬷。
我心里一阵发紧：她吃了蜜饯！
“瑞文，这是怎么回事！”珍妮闪出一丝泪花，焦急地看着我。
我头皮有些发麻，仿佛做了不得了的错事般嗫嚅着：“她中了我的毒……”
“毒？什么毒？快帮帮她！”
血红之醉需要催吐，再服用石楠花排毒，虽说很好弄，但是这些材料恐怕只有找管家才能弄到。
这也就意味着必须叫其他人来帮忙……
我咬咬牙，拉起陈珍妮的手：“她没事的，只是麻痹罢了，咱们快走！”
可是她想都不想地甩开了我的手，含着泪愤怒地盯着我：“不行！嬷嬷是我的亲人！不治好她，我哪也不去！”
我气的脸有些发白：“这不是你充滥好人的时候！快，跟我走！”
“我被伯爵关禁闭忍饥挨饿的时候，是她顶着罚来偷偷送饭给我！”珍妮倔强地和我对视着，抖动的嘴唇诉说着无数委屈。
我看着她不屈不挠、又带着一丝祈求的表情，心中说不上是生气还是憋屈。
妈的！
我咬了咬牙，终于做出了决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