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后！”军官拔出剑吼着，“任何敢上前的人，全部当做叛国罪……”
最后一个字还没出口，黑暗中一枝箭便猛地射穿了他的喉咙，他疯狂地抓挠着领口，咯着血沫跪倒在地，再也说不出一个字，只是缓缓抖动着。
“杀！”黑暗之中不知谁喊出了第一个字，似乎一刹那整个喧闹的人群拧成了同一个扭曲、亢奋的面孔，用同一张嘴发出了潮水般含混的呐喊：
杀！
青铜卫士们纷纷弯腰举盾，迅速收拢成一个圆环，从狭小的缝隙谨慎地向外窥测着。
暴民如同潮水般冲向了盾墙，用带着铁钉的木棒、菜刀、锄头和一切能找到的利器砍砸着厚实的盾墙，渐渐逼迫他们向监狱大门退去。
盾墙后的士兵用长矛从缝隙中狠狠地戳出，挑开了暴民们破衣衫包裹下的肚皮，不少人惨叫着捂着肠肚跌倒，后面潮水般涌上的人则用手抓住长矛，如同蚂蚁撕扯毛虫的足须一样试图扯烂防线。
盾墙后的几个士兵拔出剑向我冲来——我对他们露出了一丝得逞的笑容，猛地关上了监狱大门，插好了门闩。
门外一阵碰撞、砸门、喧闹，似乎有无数双手脚在撕扯，无数的面孔在呐喊，或疯狂，或惊恐。
沉重的大门被企图撤退进来的青铜卫士砸的砰砰作响，一些土渣从天顶掉下来洒在我的发梢上，砸门声渐渐变成了格斗拼杀的嘶吼，那不像是刀剑的交错砍杀，倒像是铁匠铺打铁的轰响，似乎有无数只手从各个角度捶打、撕扯着青铜卫士的铠甲，把铜片和内里包裹的血肉一同压扁、拉扯、变形。
再后来缓缓零落，当最后一声惨叫消失时，潮水般的欢呼和口哨包围了整个监狱。
不用猜我也知道战斗的结果——只有平民才有如此炽烈、奔放的欢呼，如同酒馆中斗殴赌博的喧闹。
我拉开大门，那些带着浓烈血腥味的人兴奋地冲了上来，抓住我的四肢往空中高高抛起，欢呼和粗粝的尖笑如同海潮一样让我在空中颠簸着，接受致敬。
“够了，够了！”我尴尬地叫着，奋力挣脱了狂热的人群，“黄昏之刃？你在哪？”
人群中没有回应，而是笼罩在胜利的狂热喜悦中，似乎刚才的一切只是乱哄哄的、毫无血腥可言的余兴节目。
我一时不知道如何收场，只得向众人不停地道着谢，请求他们架起马文爵士和米林爵士，向城外走去。
人群开始跟随着我们向街道尽头涌动，可是当我们走出这片狭窄的街道，随着一阵响亮的号角声，两侧呼啦啦涌出了一大片举着火把的士兵，从两侧包围了我们的去路。
埋伏？
一地冷汗从我的额头滴下——除了青铜卫士，还有谁料到了我们的行动？
我的胃狠狠地收缩着，眼前凝固的空气、火把呛人的烟味、昏暗的光线下刀刃不规则反射的微光，让我头皮发麻。
他们不是青铜卫士——青铜卫士的盔甲薄而轻便，仅仅为了维持白石城治安，而眼前这些士兵的盔甲厚实而粗糙，带着一种蛮横和粗制滥造的杀意。他们的盾牌和近似于龟甲，厚实，宽大，足以在集团厮杀中遮蔽全身。
我借着光线看清了他们盾牌上的纹路：一支箭穿透了骷髅头的天灵盖，骷髅空洞地张着嘴，似是无声地惨叫着。
封喉之箭——这个名字一瞬间跳入了我的脑海中。
双重埋伏？不，或许是刚才的喧闹，惊动了临时在熔铁之日充当白石城守卫的正规军？
我的大脑飞快转动着，每一个导致现状可能性都有，唯独解决的办法一团乱麻。
领头的军官没有什么废话，轻轻吹了声口哨，前排的盾手单膝跪地，露出后排弓箭手的上半身，一声令下，带着无数尖啸的箭劈头盖脸如同蜂群扑向了暴乱的人群。
中箭，流血，惨叫。最前面的一批人捂着伤口瘫倒在地，哀鸣着、倒地吸着凉气，有的人甚至大声哭嚎了起来。
只是一波例行公事的齐射，就完全摧毁了数量堆砌起来的暴戾和盲目自信，撕去硬皮后，民众的怯懦心态毕露无疑。
刚才还杀气腾腾的民众顿时发出局促的喊叫，拼命向后拥挤、退却，似是洪水中抱成球形的蚂蚁，拼命往安全的中心区挤。
“不要后退！后面是死胡同！”我扭头大吼着，但是唯一的理性之声也只是微弱的叫喊而已，很快就淹没在集体性恐惧和不可抑制的败退之中。
“弓箭手——拉弓！”一个声音吼着，如同明快的刀砍向了眼前拥挤成团的人群。
崩溃的人门放弃了抵抗，丢下满地的武器四下溃散，往尽头的死胡同、羊肠小道跑去。
我拼命拉起被丢下的米林爵士和马文爵士，可是两个人咬咬牙，甩开了我的手。
“死也得死在战场上……”马文爵士的山羊胡抖动着，每吐一个字都要费力。
“你管这玩意叫战场？”米林爵士笑了，“一群挨刀的绵羊。”
我拼命催促着，可是两人似乎抱定了注意，如同顽石一样不为所动。
我跺跺脚，焦急地四下寻找黄昏之刃的身影。
人群拥挤着撤退到了四周的死胡同里，封喉之箭的长官一声令下，盾墙开始缓缓向无处可逃的人群逼近，如同不可忤逆的巨兽一样，碾过了地上呻吟着的伤员。
近了，更近了，我甚至能看到火把之下每一张毫无表情、对杀戮熟视无睹的面孔。
就在这一刹那，两侧街道的屋顶上突然响起了一声悠闲的口哨声，随即四下黑暗中如同鸟儿对鸣般，响起了不紧不慢的呼应。
封喉之箭军团势不可挡的脚步迟疑了，军官急匆匆地下令四周戒备，在口令下指挥下，几个火把扔到了屋顶边缘，想看清究竟是何人在装神弄鬼。
火把照亮的，是几个滚圆的木桶，随着一声短促的口号，木桶纷纷从屋顶上滚落，在躲闪不及的军队之中摔成碎片。
一大片油腻的东西在落点处四处喷溅，把整个街道都弄得有些细腻反光，几个脚步不稳的士兵甚至一脚滑到在地。
又是一声号子——只见几点流行般的火箭拖着长长的尾焰落到了油腻之处，只是一眨眼的功夫，整个街道猛烈地燃烧了起来，照亮了每个惊骇的脸庞。
惨叫，耀眼的火光中一切都在扭曲、燃烧。接近一半的士兵浑身烧起了明亮晃眼的火，形成一个个人形的火球四处惨叫着乱窜着，冲进手无足措的后续军队中，或是尖叫着打着滚，燃尽最后一丝生机后了无生气。
整个火场成了世界明热的、唯一的中心，再也没有人能够越过着地狱般的阻隔。
火光照的我的眼睛几乎睁不开，扑面而来的热风和浓烟几乎燎着我的眉毛。整个人都被烘的焦头烂额，一瞬间分辨不出哪里是安全的方向。
就在我连连咳嗽的时候，一声呐喊在深邃的夜空中猛地炸响：“前进！兄弟们！一个不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