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随着朗顿悄悄在黑暗的街道上潜行，往日熙熙攘攘、烛光和喧嚣四溢的城市，今天却如同枯竭多时的鱼塘一样干涸而了无生机。
往日的烛光和喧闹全部褪去，大门和窗户紧闭，只剩下月光下漆黑的街道。
这是是贫民区，因为修缮不佳、胡乱增减而歪歪斜斜如同骸骨一样的木板房鱼鳞一样延伸着，我们两个人在空旷的街道上小心地前进着，往城墙的方向跑去。
“黄昏之刃和你一起么？”朗顿在拐角停住，悄悄问。
“没有……他多半自己先回了营地。”
“已经没有什么营地了，”朗顿苦涩的摇摇头，“封喉之箭突袭了那里，杀光了所有的人，妇女、孩子、老头。”
不知为何，我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只是轻轻哦了一声，“真可惜。”
朗顿摇摇头，“他没事……我让独眼把黑三弄走了，估计现在他们已经和维诺汇合了。”
“你不去提醒黄昏之刃？”
“我对他的了解比你要深，因此对他的信任比你要多几分。”朗顿笑笑，“若是他想逃出来，没几个人能够拦住他。”
跑过了半边城市，我们终于到了尽头，低矮的贫民窟在这里拥塞着走向终结，一堵并不算高的城墙在月下投下浅浅的阴影。
这段城墙是被称为城东的‘狗墙’，也是整座城市最低的一段城墙。
离开这里之后，便是城外盘亘潮湿的森林，这里离西南的海港、阳光和开阔地带有相当距离，离国王大道也相去甚远。
没有了军事上的作用而远离战争与喧嚣，加之贫民区的四溢的臭水、懒洋洋的肮脏、癣疥与瘟疫，多少年过去这里依旧死气沉沉。
如果白石城是湖泊，那这就是其中唯一泡沫堆积、肮脏不已的避风死角。
不知为什么，这里没有守卫……也许守卫现在正摸不着头脑地被征调，四处平息着走马灯似的偷袭、暴动、屠杀。
亦或许这里散漫的守卫毫不知情，只是在熔铁之日悄悄溜走，打算醉醺醺地喝几杯——和平已经持续了几十年，警戒的哨兵早已变成了抱怨阴雨天关节疼痛的秃头老人。
朗顿把抓钩高高抛到空中，如同猴子一样轻巧地爬上去。我紧随其后，费力地爬上了矮矮的城墙，向城内望去。
虽然高度只是提升了一些，但是月色阴影下，整个光暗分明的街道还是缩放的清清楚楚。
在尽头，模糊的街区开始烧起来，火光、远处几不可闻的喊叫令我有些不舒服。
虽然心里隐隐有些预感，但是当最糟的一切坦承地裸露在你面前时，你仍会因为它的丑恶而心生愤懑。
“城东也被烧了。”朗顿撇撇嘴，“毫无新意。”
“明天，这个黑锅就要我们兄弟会来背了。”
“那又如何？”朗顿笑了笑，“如果我们赢得这场战争，你说的每一句话都会是确凿的历史。”
如果我们赢得这场战争……
我在心中苦涩的重复着。
远处的喊声越来越近，朽烂的木屋、麻布、油污……贫民区的一切肮脏都使得火焰近乎贪婪般的肆虐。
风向变了，凉风从我脖颈流过，被卷入火场，变成滚滚热浪浓烟，遮蔽了月光——火光已经亮的令人无法直视了。
“走吧，”朗顿轻声说了声，搭好钩爪爬下了墙头。
我看着那火焰焚毁了一切，把所有的东西都变成灰烬、热量、疯狂和惨叫，不由得心中一疼。
城东。
我从小生长的地方。
屋檐下的太阳，阴影里的小贩懒洋洋的叫喊……
拥挤的贫民窟，赤脚奔跑的小孩——我似乎是他们之中的一员，又似乎是远远注视着这一切的、另一个冰冷而客观的‘我’，但这一切都变成了晃动的光影，消失在火焰之中。
那个渺小、微不足道的我
我盯着那一切的终结，恍惚之间有些失神。
“快下来！”朗顿吼道，“时间不多了！”
“如果我还是从前的我，会不会此刻已经被烧死，或者挖掉了心脏？”我冲着他喊着，不知为什么有些心酸。
“再拖拖拉拉你就真得被烧死了，”朗顿呸了一声，“滚下来！你活下来不是为了像个娘们一样哭哭啼啼的！”
“怪不得你女儿不喜欢你。”我勉强开着玩笑，抓住绳索滑了下来。
“现在，我们只要往东走，穿过树林……”
“你们那也去不了。”一个冷冷的声音说道。
我和朗顿惊疑地回过头去，只见漆黑的树林里，从阴影中缓缓走出来一群士兵，从各个方向把我们往城墙逼去。
我终于知道墙上的守卫去了哪里。
惹眼的高处是留给今夜流窜的猎物的，聪明的猎手总会躲在阴影里。
“现在，把武器扔到地上……”军官带着笑，轻轻挥挥手，士兵们纷纷举起了手弩，对准了我们。
我只觉得凉风流过我的全身，似乎一切热量也渐渐随风消散……
（感谢支持……虽然是比较多我还是加更把明天，不然觉得实在过意不去大家的厚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