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借钱？阿亦你有什么事情吗？”
“那个…没办法，所以找你借钱了…”江弘亦满脸尴尬地望着面前的梦秋鸣。
“阿亦…你变了呢！”
“嗯？”
“如果是之前，有困难你也不会找我帮忙呢，现在你可以想到我，我真是好开心啊！多依靠我一些吧！毕竟我们是青梅竹马呢！”梦秋鸣笑着道：“到时候我把零花钱打到你的银行卡上吧，虽然不多，但是希望可以帮上你。”
“那个…谢谢你，秋鸣。”
“嗯！”
朝阳缓缓升起，两人迎着阳光向着学校走去。
“早上好…那个，江弘亦…同学。”
“嗯，早上好，莲宇静。”
“哈哈哈！早上好两位！”席远空突然从门外跑了进来，还没有放下书包就跑到了自己朋友这里打起了招呼。
“早…早上好！席远空同学…总是那么有活力…呢！”
“哈哈哈！活力是生命之源！总之今天也要愉快啊！”
江弘亦低下了头，他的拳头捏紧了一下，然后又松开。
虽然不知道席远空欠下的账款，但是江弘亦知道仅仅依靠如今自己的存款和从梦秋鸣那里借来的钱是肯定不够偿还的，而自己又不想开口向莲宇静借，现在，江弘亦已经没有了可以借钱的朋友。
当天放学后，江弘亦来到了镇子上唯一的一家莲川银行。几乎没有耗费什么功夫，就找到了当天去席远空家的两个银行代理人之一。
“请问一下，席远空家总共欠了多少钱？”
“你是说，席青烨女士的女儿家吧？很抱歉，客户的个人隐私是保密的，我也不能告知你。”
“我知道，但是我希望帮助她们偿还欠款，我是席远空的朋友，你那天应该也见过我。”
“额，哦！记起来了，你是那个一直没有说话的男孩儿啊，你为什么要代替那个朋友偿还？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的欠款。”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只是因为…朋友吧？”
“朋友？哈哈，你可真逗，可是这钱数不是你们几个高中生可以负担的。”
“请告诉我钱数，我会想办法的！”
“……这可不好办啊，我可以告诉你具体钱数，但是银行收回席青烨女士房产的时间也没有几天了，要偿还就要快啊，如果收回了房产的话，她们家就和银行两清了。听好了，她们家欠款是二十万元，然后一周后就是收回房产的日子，你真的能凑够钱吗？”
怎么可能凑得够！二十万！即使是现在找江惠爱借也不可能借到二十万！更何况，江弘亦是不可能向那个女人借任何东西的。但是，即使不可能，自己也要试一试，这是目前自己能想到的最佳办法。
“小亦，你现在凑到多少钱了？”江弘舒担忧地看着满脸疲惫的江弘亦，这几天不善交流的弟弟拉下脸向为数不多的几个朋友都借了钱，这让江弘亦似乎受到了巨大的影响，而这种影响恐怕并不好。
“没办法了，明天去向莲宇静同学借，应该可以凑够一万元…虽然只是杯水车薪…但是希望可以帮到席远空。”
“小亦…加油！”
终于，在一番挣扎后，江弘亦向自己的同桌，也是自己在这所高中的第一个朋友莲宇静提出了借钱的请求。
“为了…席远空同学？”莲宇静静静听完了事情的真相，她的眼眸里传出一丝难以置信。
“二十万！这个…数目…太大了，我…没有那么多钱…”
“没关系…即使只是几百元…也好。”
“那个…江弘亦同学…我可以问你个问题吗？”
“什么？”
“那个…按照你的性格…是不会管别人的事情到这种…地步的，你…真的是为了席远空同学…还是说为了朋友？虽然有些过分…但是我觉得即使是关系很好的朋友…也不会管到这种地步吧？何况…”
江弘亦知道莲宇静没有说完的话是什么，何况你和席远空并不是关系极好的朋友。的确，即使是在成年人的世界，关系极好的朋友也不一定会轻易帮助别人到这种地步。
但是，我江弘亦真的是只是因为朋友这种东西就做到这种地步吗？是不是还有更深的目标在促使我做到这种地步？是友情？不，早就说过，并不是。是施舍的快乐？不，这种似乎带着歧视的想法并不是作为江弘亦的这个人心中想的。那么，是什么？
“那个…江弘亦同学，是我唐突了…很抱歉！希望你不要在意呢！”莲宇静似乎察觉到了面前的江弘亦的沉默，她开始低下头，一个劲地道起歉来。
“不用在意，没事的。”江弘亦伸出手来轻轻抚摸面前女孩儿的头。
伸出的手突然僵在半空，然后很快被收了回来。
半个月前的自己，更早以前的自己，不会做出这么亲近的动作！
江弘亦呆呆地望着自己的手，这种想要与人亲近，想要与人建立什么的渴望不知什么时候就出现了，而且，无法抑制！
“江弘亦…同学？”
这不可能！从十年前开始，就已经不再打算和任何人建立信任，不与任何人交流的！为什么，这种感觉在变得痛苦！
“我…没事，让我静一静。”江弘亦迅速摆出一副冷漠的面孔，也不再管担心的莲宇静，他将自己的脸埋进了书本里。
不！决不！自己不可以！不要与人建立沟通！因为十年前，就说好了啊！没有这种虚伪的沟通，就不会有十年前的事情！人类的交流，都是假的！假的！
心墙再一次被铸造起来……
“想要放弃吗？我的弟弟？”
“嗯，席远空的家里事管我什么事情。”江弘亦扔下书包，满脸冷漠。在江弘亦如此拒绝他人之时还可以与他正常交流的人，也只有同胞姐姐江弘舒了吧。
“嗯，没关系，的确，即使是正常朋友也不会为别人做到这种地步，更何况你还是个学生。”
“……”
“不过，席远空家恐怕就没有办法了，这种时候除非外部出现奇迹，否则这么大一笔欠款，他们一定还不起的。而且嘛，恐怕席远空就要退学了啊。”
“嗯？”江弘亦侧过脸，仔细望着姐姐那姣好的面容：“姐，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不也知道吗？”江弘舒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记忆在疯狂检索着，今天，路上，学校，课堂，食堂，走廊，教职员办公室…等等！自己今天，的确知道…知道什么事情。
江弘亦满脸吃惊：“今天去老师办公室的时候…我的班主任在和一个男人聊天，那个人似乎在说什么，然后递给了班主任一套证件，那是…上面贴着席远空照片的学籍证！”
“嗯！你看，记忆就在你的脑海里嘛！”
“这…那…”
“小亦，你帮助席远空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为了什么？友情？”江弘舒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那是…为了什么？我自己？能得到什么？”
江弘舒轻轻指了指江弘亦的左胸口，那里是心的位置。
“为了…你的心。”
一瞬间，刚刚筑起的厚实心墙再一次倒塌，那种渴望与人建立什么关系的心情变得那么强烈，如同洪水一样，淹没了江弘亦的心。
“啊，多亏了姐姐，我明白了，是为了我自己啊。”
“嗯！这是你自己的渴望哦，不用谢谢我，要感谢你自己哦。”
“一切都是你自己的努力哦！”江弘舒走出了房间，留下独自思考着的江弘亦。
第二天，江弘亦拨通了父亲弘山的手机。一夜思考后，这是最后的办法。
“父亲…能不能借给我…十九万？”
“……”电话那头沉默了下去。
“我知道这个请求太任性了！但是！但是又不得不请求你的理由！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这么大一笔钱？”
江弘亦照实说出了同学席远空家庭遭遇的痛苦，以及自己的想法。比起那个女人，江弘亦认为自己的父亲是可以倾诉的对象。
“哦…是这样啊。我可以借给你这笔钱，但是，我要问问你，你知不知道这么做的风险以及收获？不要怪我势利，这是社会。”
“嗯。我知道，即使最糟糕的情况，我都以及有所准备了。”
“……是吗。”电话那头再一次沉默下来，半晌，那个沉稳的声音终于再一次传来。
“儿子，这么多年来，你一直没有请求过我，这是第一次。但是我没有想到，这第一个请求居然这么任性，而且是为了与你无关的外人！”话语充满了刺耳，但是父亲弘山的语调依旧是沉稳而深沉的。
“……”
“这个请求，这通电话，还有这一切都是无理的，任性的，孩子气的，但是……”话语停了下来，江弘舒通过电话听见了一声深呼吸。
“但是，我为你骄傲！我的儿子！”
啊，十年了，这是第一次，江弘亦再一次听到父亲不再压抑的声音，声音里充满了感情。
二十万元，父亲弘山通过账户直接打给了莲川银行，经过与莲川银行客户经理的交流，银行接受了这笔还款，只要能够追回欠款，银行才不会追究里面的原因，而这一天距离席远空失去‘家’仅剩一天。
欠款还清后的那一天，席远空再一次请假了，她没有出现在学校，不过，江弘亦笑了，因为他知道，以后的日子，这个假小子似的女孩儿会再一次出现在学校里……
“嗡嗡！嗡嗡嗡！”放在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几下，江弘亦打开手机，一条短信孤零零地显示在屏幕中央。
“今天放学之后，还在那天的超市，可以和你谈一谈吗？——席远空”
江弘亦关掉手机，他知道，还有最后一件事没有完成。
今天江弘亦才知道，自己是这么爱‘多管闲事’。
……
“那笔钱，是你帮助我们还的吗？”直接明了的提问。
嘛，毕竟，这种大事，要是用心向银行的代理人询问一下，就可以立刻知道代替席青烨还款的人是谁。
“哈，亏得我听说欠款被还清时还以为奇迹降临了...这个世界上哪里有什么奇迹…”
“……”
“非常感谢你，以及你的父亲。请问，你们想要什么？这么大一笔欠款，我们暂时没有实力还清。”
“不，我并不要求席远空同学立刻还清二十万，我已经说服我的父亲了。”
“那么，你到底想要的是什么呢？”席远空面无表情，看不出一丝喜悦或是感谢，对于她来说，欠款还是一样的，只是收款人从莲川银行变成了面前的男人。
“我并不想要什么。”
“哼哼…真是奇迹啊，世界上真的有奇迹？哈哈哈哈！不要逗我了！快把你的要求告诉我！我不喜欢欠别人一丝一毫！我和你的关系恐怕还没好到生死之交的地步吧！你这么帮我，一定是有所企图吧！”
江弘亦捏紧了拳头，一股抑郁冲上心头。真的被姐姐说中了，往日，那个亲切，开朗和外向的伪装消失了，只剩下了充斥着怀疑，拒绝，冷漠的内在以及…真正的席远空。
“我是为了自己。”
“终于说出来了…你要做什么？我们家一穷二白，即使是为了自己，那你可以从我们家得到什么？”席远空的表情缓和了一些，比起虚伪的奇迹，她对于利己这个理由更加信服。
“我可以…得到…心。”
“这是…什么意思？”
“……”江弘亦转过身去，向超市的出口走去。
“你！你等等！话说一半是什么意思！”
江弘亦停下了脚步。
席远空追了上来。
“你不是想知道我可以得到什么吗？现在我告诉你…”
“我可以找到我的心！我可以知道我真正想要的是什么！我想做的，只是遵从自己的心愿帮助一个我自己认为是朋友的人！”自动门开启后又关闭，迷茫的席远空呆立在嘈杂的人群之中……
“阿亦~早上好！昨天睡得怎么样啊？”梦秋鸣微笑着站在门前向着刚刚离开家，还打着哈欠的江弘亦打着招呼，按照梦秋鸣的说法，早上好这三个字是一天精神的来源。
“早上好~呼…诶？你今天怎么有些不太一样？”
“嗯？是吗？”
“嗯…对了，你为什么今天穿的是裤子？你们学校的校服不应该是有配套的裙子吗？”
“啊…那个！我的裙子昨天弄脏了，因为洗完了还是湿的，所以…”
“这样啊…对了，这个给你。”江弘亦从书包中掏出了一个洁白的信封，将它递给了梦秋鸣。
“这是？”
“这是还给你的钱，之前谢谢你了！”
“嗯！能帮到阿亦和席远空同学就好了。”梦秋鸣伸出手来接过了江弘亦递过来的信封。
江弘亦抓住了梦秋鸣的手腕。
随着少女渐渐变红的脸颊，剩下了一副奇怪的画面。
“阿亦……？”
“你的手臂上…这是伤痕吧？”
“啊？”梦秋鸣急忙用力抽出了手：“这个没什么，只是之前在学校体育课上留下的擦伤而已！”
“哦。”江弘亦点了点头：“以后注意一些自己的身体。”
梦秋鸣有些吃惊地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
“那么，阿亦，那么下午还在这见面哦！”
“嗯。”看着梦秋鸣蹦蹦跳跳地向远处离开，江弘亦也转身向着学校的方向走去。
虽然不知道情况，但是，江弘亦知道梦秋鸣在隐藏着什么。
清晨的阳光照耀着少年和少女们，树影摇曳，清风徐徐。
“江弘亦！等下我！”身后传来了一个元气十足的女声，不用猜，江弘亦也知道她是谁。
“你有什么事情？”
席远空一边喘着粗气，一边笑着道：“那个，今天中午可不可以到学校顶楼聊一聊？那里很安静，有些话…我想和你说。”说完，她便头也不回地向校门跑去。
“哎…”席远空的脸上依旧是满脸笑容，依旧和平日无异。
……
“叮铃铃！”随着下课铃准时敲响，每一个学生都忍不住在座位上晃来晃去，无奈下，本打算再讲解一些的老师见状只得放弃，伴随着教师的‘下课’号令，早就有些饿意的学生迅速冲出了教室。
江弘亦看着同班的学生都涌出了教室后才慢悠悠站了起来，离开教室向着教学楼的天台走去。
“啊，你来了。”
“嗯，按照约定来了。”
……
江弘亦与席远空之间的气氛又一次陷入到尴尬的沉寂之中。
“今天…天气真好啊。”席远空伸了一个懒腰，打破了尴尬。
抬头仰望，江弘亦稍稍抬起胳膊挡住略微有些耀眼的阳光，在指缝间，一群洁白的鸟飞翔而过。
“我…很抱歉之前说得那么过分。”
江弘亦转过身等待着下半句没有说完的话语。
“我恐怕是误会了你的好意了…一直以来，我从没有见过像你这样帮助我的人。当听到我们家巨额负债被偿还的时候，我真的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席远空侧了侧身子，一双明亮的眼眸直视着江弘亦的脸颊：“不瞒你说，其实那一天我已经做好了搬家的准备了，父亲在更远的农村找到了一处便宜的出租房。”
席远空又望向一览无余的镇景开口道：“那天，早上虽然也是像今天一样的天气，但是我一点都开心不起来，那天早上我出门的唯一任务就是到学校度过最后的一天，然后和我的父亲和母亲离开这个城镇。”一丝寂寞悄然划过席远空的面容之上：“说实话呐，还是有些舍不得阿静和其他一起相处了这么久的朋友的，哪怕是打工超市的工友也有些舍不得呢。一想到要去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每天住得不是自己的家，认识的人也不是自己熟悉的人就有些莫名的害怕呢！”席远空再一次露出了爽朗的笑容，然而这笑容似乎显得那么不自然，那么尴尬。
“江弘亦……额，同学，那个你帮我偿还的钱即使我一直打工也一定会还给你的！……虽然可能我不能在短时间还齐，但是！但是我一定会拼命赚钱还给你的！哈…哈哈，那个虽然有些无理，但是希望你可以多给我一些偿还的时间！”席远空还在微笑着，只是微笑只是皮动肉不动的强硬笑容而已。
“…...”江弘亦没有说话。
“那！这个欠条给你！有这个，我一定！一定会还给你的！”说着，席远空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张叠的整整齐齐的欠条，那上面的字一眼就可以看出来出自席远空之手，虽然没有什么法律的约束力，但是，席远空依旧把这洁白的纸条递给了江弘亦。
江弘亦接了过来，将纸在手心摊了开来，仔细阅读着上面的每一句话和每一个字。
“哈哈，这样就没有问题了吧！我一定会连本带利还给你的！”
江弘亦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只听撕拉一声，洁白的纸张就像那洁白的飞鸟一样，飘散在了天空之中。
“我不用这种东西。”
“为…为…为什么！”席远空的表情僵硬在了脸上，声音挂上了一丝怒气。
“为什么！你是看不起我么！为什么要撕掉！你是什么意思！”
江弘亦转过身子，向着出口走去，他轻轻摆了摆手。
“你就不怕我贪了这二十万么！我可是小人！不会还你的钱的！你个混蛋！我一点都不会想要还你这些钱的！江弘亦！！！”
“我不怕。”就连江弘亦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真正的想法会从自己的口中说出。
“因为，我能相信自己的朋友。”
风起了，卷起了片片洁白的碎片，卷走了天空中遮住了阳光的云彩，也卷走了少女那眼眶中渐渐溢出的泪水。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