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水月茶语

作者:鳙魚 更新时间:2016/4/23 1:13:19 字数:4731

庞然的巨城静默地匍匐在苍茫大地的某处,

厚重与浩大,仿佛一切事情都不足以惊醒这头巨兽的沉眠。

那是挂着永远清朗的天空,名为索塞的冒险都市。

世传勇武的冒险者聚集于是,在孕育恐怖与宝藏的迷宫中寻觅荣耀、名声与财富……

或许还有……那不为人知的景色。

风铃的激奏撞开了喧嚣中的宁静。

“老板~”身穿轻甲的少女操着虽不算动听但十分甜美的声音冲进店中,向正倚在椅子上看书的人喊道。

被呼喊的人侧过脸,细金属框的眼镜自鼻梁上滑下,垂下的浅茶色头发中,露出一张十分中性的脸和蓝绿色的眸子。

“哟,小茜。”勾勒起温暖的笑容。

南宫茜踏入的,是名为水月茶语的咖啡屋,虽然这样说,其它各类的饮品也在供应之列。以玻璃和原木装扮的店面出于店主的个人喜好排布着可供取阅的各式书籍。

实际上,咖啡屋在被视作冒险都市索塞是相当的异类,尤其在巨大的古木荫蔽下的巨木中心区,这更是唯一的一家。被两侧的建筑簇拥依旧显得十分宽敞的街道上络绎不绝着穿戴武装的人群,各式各样的吆喝声此起彼伏。在围绕硕大无旁巨木辐射状展开的这些街道两侧,除了交易冒险武装、道具的商铺,最多的是传出喧嚣之声的各色酒场酒屋。或许是某种偏见,但这样的场所似乎与“冒险者”的形象更加吻合。

然而,特立独行的水月茶语却依旧拥有着难以理解的高人气,每天来到这里的冒险者虽不至于爆满,但也勉强算得上络绎不绝。甚至一些名声在外的高级乃至一流冒险者,也是这里的常客。除了希望借助风格不同的场所调剂枯燥的生活外,可以见到平时难得一见的索塞名人或许也是许多人来这里的原因。

不过,刚刚踏进店门的被称作小茜的少女冒险者自然不在此列,不如说,她是个甚至连冒险者团队也没有组成,初出茅庐的新人冒险者。而另一方面,南宫茜所憧憬的对象,被认作为索塞最强冒险者之一的女性,加奈·林斯特,也是这位老板的常客。

“还是要老东西?”男子自椅子上站了起来。

“嗯。”

“你是真的喜欢喝还是因为加奈?早知道我就不多嘴了。”

“呃……这个嘛……嘿嘿……其实我自己也觉得挺不错的。而且,和老板第一次认识的时候喝的不就是那个饮料吗?”

“啊……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怎么?还是想听她的故事吗?”

“如果是老板的故事我也不在意哦~”少女这样调侃道“不过老板为什么知道那么多林斯特小姐的事情啊?该不会是编的吧?而且对林斯特小姐一直直呼其名也很可疑。”

“我的故事吗?你大概不会想听的吧。加奈她……恰好是我认识的人……不如说很熟悉吧……看上去冷酷,但实际上温柔的同时又容易害羞。是不错的人哦。”

“嗯嗯。”加奈的温柔,曾在绝境中被她施以援手的少女比别人更清楚。

“话说,老板,告诉你一件事哦。我啊……刚刚通过认证成为第二级冒险者了呢。”少女的声音中带着一点羞怯,将这件事告诉咖啡屋的老板,大概是想得到他的表扬——这样单纯的想法。

“哦哦,那还真厉害呢。这么快的速度,恐怕要吓人一跳。”老板露出温柔的笑容“今晚有空吗?给你安排个庆祝会怎么样?”

“嗯,好啊。”被唤为南宫茜的少女有些兴奋地表示同意,浅褐色的侧马尾随着头部的动作上下跳动。

但就在此时。

“叮呤”,木门被粗暴地推开了,刺耳的金属撞击声撕破了宁静祥和的空气。明净的室内,闯入了劣质的皮甲与金属制铠甲。店内的不少人向店门口站立的带有戾气的三人投向目光,又像是很无聊似的将目光收回了。

“啊啊,怎么总是有这样的家伙啊。”

“大清早就喝得烂醉吗?怪不得身上都是廉价的装备呢。”

“这些家伙要闹事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区域的什么店,真是没救了。”

少女的耳中传入了这样的轻微议论声。

“喂,给老子拿瓶酒啊。”居中的一人用略显粗哑的嗓音说道。

“抱歉呢,我们这里并不提供酒水的。”南宫茜注意到老板面上的笑容渐渐褪去了温度。

冒险是十分危险的行为,对肉体,同时也对精神。对占据冒险者群体大多数的低级冒险者来说,往往靠靡废的生活来缓解冒险带来的精神压力。壞消息还不止如此,在竞争激烈的索塞,其它冒险者带来的生存危机或许并不亚于迷宫本身。對於受制于种种因素长时间地停留在了第一、二级的大多數冒險者而言,“冒险”除了作为沉重而枯燥的生活一环外,其它的意义已逐渐凋亡。就如现在饮酒后闯入门来的三人,大概是将水月茶语错当成了巨木中心区随处可见的酒场中的一家。

“喂,没听到吗?我叫你拿酒啊。”入侵者撂倒了手边的一张木椅,木椅与木质的地板碰撞发出了不大不小的响声。坐在主厅的客人们自然全部都听到了,但是再也没有人扭过头来观看这边的情况。对这些在地下迷宫中身经百战的冒险者們来说,现在发生的喧闹只是小打小闹,他们只是暗自期望这场闹剧赶紧收场,不要打搅了他们难得的清闲时光。

这一次,老板也没有给出回应。

四下回到了近似无声的安静状态,无人回应的尴尬与被人无视的失落在酒精的作用下被扭曲成了极度的愤怒,恼羞成怒的一级冒险者抓起方才撂倒的木椅,以超乎常人的力量将其掷向了老板所在的吧台。

从木椅飞行的速度来看,这位醉酒者的力量远非一般的人可比,这一下也并非一般人能够躲开的。然而坐在周围的一些高级冒险者,只是事不关己般喝着自己的饮品或攀谈闲聊,谁也没有出手阻拦的意思。

然而,

这样不行,任由他们这样下去店内会被扰乱。放下杯子用左手按住吧台的南宫茜心想,自己绝不会让这三个来路不明的人伤害到老板与自己所爱的这家店。

下一刻

啨,

剑拔出鞘的嗡鸣声。

在某一瞬间挪动到吧台前的少女手中持着不长的细剑,纤长的剑刃摇摆着,切割周遭的空气。浅棕色的头发还扬在空中,碎裂的木块已往两侧飞去。透亮的眼睛中,闪现着认真的神色。

“怎么,你这个没见过的新人,想动手吗?”展现出了明显的火气。

南宫茜放下并不高级的细剑,却似乎没有想要退让的意思。

“请你们不要在这里闹事。”严肃的语气与她甜美的声线并不怎么搭调。

“说不定她身上真的是漂亮的透明色。”咖啡屋的老板看着眼前的对峙并无慌乱,反而思考着莫名其妙的事情。“不过,明明不用劈烂椅子的,直接接住不是更合适吗……嘛,毕竟还年轻。”

下一刻,露出意味不明笑容的老板眉角近乎注意不到地挑了挑。

“好啦,今天就麻烦你们到此为止吧。”两只宽厚的大手放在了三人中的左右两人肩上,不知何时出现在他们身后的人的声音近在咫尺。

而这时,和缓的风铃声才款款走入人们的耳中。

“你小子又是什么人!”三人中居中的一位扭过头去,但是他的凶狠的视线停在了一半。

出现在他面前,一张英俊的脸庞,五官英挺,淡金色的刘海优雅地坠在额前。休闲衬衣外套着一件厚重的黑衣,靠近左胸的位置绣着剑与火——索塞最强公会的纹章。

虽然来者脸上挂着笑容,也没有透露任何的敌意,但三人还是感到一股战栗,甚至因过量酒精变得混乱的大脑也清醒了几分。与之前不同,坐在大厅的冒险者不约而同地投去视线。他们关注的对象自然并非先前闹事的三人,也并非名不见经传的南宫茜,而是新踏入店内的男子。或许只是人们的心理作用……他的身上散发着难以忽视的浓烈存在感。

亚瑟。

金色的阳光。

矗立于索塞冒险者的顶点,肩负“天剑”之名,被认作当代最强的男子。只要是身在索塞的冒险者,几乎没有人不认识亚瑟与他身后如日中天的红莲公会。

“诸位能不能给我一个面子,今天先回去呢。”似乎连声音都带着和煦的气息。“椅子的费用不必担心,我会代为偿还的。”

这次轮到三人不知该怎么反应。即使对方的话语很客气,但他们也很明白纵令借着酒疯自己也绝不能直接违抗站在索塞之巅之人的要求。

亚瑟又将视线投向了吧台的方向,自然也看到了南宫茜,于是向她微微点头致意。虽然对对方的突然出现感到不可思议,但少女还是很正式的还了礼。

“很感谢您的帮助。”她的话语让亚瑟愣了愣神,旋即绽出一个南宫茜读不懂意味的笑容。

“嘛,嘛,这次实在是我们这边招待不周。”在这样的时刻,咖啡屋的老板终于也开口了。“各位在地下迷宫冒险也很辛苦,会遇到各种不顺心的事情我都很理解,不过很抱歉我们确实是不提供酒品,今日三位还是先请回吧,下次如果想喝咖啡或者什么别的饮品还请来品尝。”他走出吧台,一合手,对着三位闹事者说道。

“那,那,我们……”

“哼,走吧!”

“噢,噢……”

三位一级冒险者不无尴尬地从亚瑟身侧走过,粗鲁地拉开店门,留下胡乱碰撞的风铃。

“亚瑟,好久不见,今天怎么来了。”

“我才是,久疏问候了,只是碰巧经过想要喝上一杯。”

“没必要说这种话啦……不过,冒险者的世界,真是辛苦呢。”

“方才的笑容还真是虚伪呢,米度里先生。”

金发与茶发的男子并肩走向吧台。

“哈哈,也是呢。”被称作米度里的咖啡屋老板再次露出了笑容。只是,突然间,这笑容略微地停滞了。

脚步也停下了。

“各位,听得到吗?还有,楼上的各位。别厅的各位。”老板用中气十足的声音大声说道。

“很抱歉,小店有事要提前关门,喝完现在的饮品后,今天就请各位先回去整理一下自己的装备吧。虽然不是冒险者不太清楚,装备还是多多打理一下比较好吧?”

说出这样很突然又无厘头的话。

四下都是短暂的沉默。

“难道说,米度里先生……”金发的男子用手搭住老板的肩膀,细声问询。

“嗯。‘希望只是我的错觉’这样的话我还是不说了,简直就是乌鸦嘴嘛。”被询问的人无奈地笑笑,而后略微正色。

“恐怕有不得了的事情要发生啊……”发出叹息般的长吁。

店内的人群,稀稀拉拉,从老板拉开的门口处离开。

“谢谢光顾,今天真是抱歉了。”

客人们带着不同的神色,或议论或抱怨或沉默着走过。

这些冒险者中,不乏索塞一方势力中的重要人物。

亚瑟皱了皱他英挺的眉,还想问些什么。但在老板摊手表示自己也并不清楚后,他微鞠一躬,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后便阔步离去。

而最后离开的,是身穿轻甲,初出茅庐的新人冒险者南宫茜。

“老板,今天……”

“没什么,晚上的事情依旧按照约定哦。今天也多亏你帮忙了,谢谢。”

少女摇摇头,发出否定的拟声词,“我只是想要,守护我重要的地方。那么,晚上见。”

“嗯,晚上见。”老板抿出一个笑容。

透过巨木繁盛的枝叶,恩惠般的绿色光芒洒在少女奔跑的背影与摇摆的侧马尾上,金属制的战靴与石砖铺就的地面碰撞发出咔嗒声。

“真是,漂亮的颜色呢。”并无他人听到的喃喃。

人们都已离去,在熙攘的冒险都市中逐渐隐去影踪。被称作米度里的男子注视着这一切,用手摩挲着木门之上的浅浅沟壑。他明白,这多半不是平静的落幕,而是不平静的初鸣。

他转身。

清脆的风铃声摇曳了几下,被淹没在巨木之下的喧嚣。

环绕巨树的主干一周而建,经营调度着数量庞大冒险者与相关事务的冒险者工会在索塞拥有莫大的权柄。而在冒险者工会的深处,有着罕有人知其所在的巨大房间。

若是考虑厅室的规模和弥漫其间的圣穆气息,或许称之为殿堂更加合适。

直立的硕大柱身上雕满了诡异的纹案,与不知何人于何时“书写”在四周平旷巨壁上的文字一般不能为人解读。抬头望去,似乎能看到汇集到一处的高耸穹顶,但却更像注视着不知从多么高远的地方洒下的来源不明的圣洁白光。

索塞的冒险者工会非常巨大,说是索塞最庞大的建筑恐怕也不为过。然而,虽说从实际测量的角度看来或许合理,但比起那样的人造物,这宽广的殿堂更像是依附着某种更加伟大的存在……

“白,米度里他确实是这样说了吗?”苍老又缺乏情感的声音像裹挟着莫名的力量,在恢弘的巨殿中依旧显得格外洪亮。

“禀告贤者大人,确实是这样,而且他还提早关闭了水月茶语,也就是他经营的咖啡店。”身穿朴素却特异白衣的男子双膝跪在巨大石砖铺就的地面上,深深地垂着头,像是他的一个眼神都会冒犯不可想象的神圣存在。

“看来那件事,果然还是要发生了。”另一道没有明显特征却又明显不同的声音。

“我们做了这么多尝试,终究还是避免不了吗?”第三道。

“我们的尝试,从结果上来说或许也是推向这个结果的一部分吗。”第四道

“但那只是传说不是吗?米度里的话真的可信?”

“谁知道呢?宁可信其有。”

“……”

“那你怎么看呢,第一柱的老古董。”

或许比往常略微喧嚣的风,骚过巨木的枝桠。

并不比一般树木巨大的圆叶摇晃着发出沙沙声。

洒到地面的阴影,白衣苍狗地变化。

那是在巨獸被驚醒的前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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