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呐，米度里，小加奈她……没问题吗？”
“嗯……大概吧，但看来体力已经透支了，所以现在还在沉睡中。”女孩静静躺在床上，呼出微小的鼻息，身上流出的汗水被简单擦拭过，正面的长发亦被梳理整齐，看上去是颇为安详的姿态。
只有坐在床边的二人明白，方才发生了怎样的事情。
米度里的面庞上少去了常驻的轻松，露出带有些许凝重与忧愁的神色。这样的表情，就算与他相识多年的余云也仿佛没有见过。她还想再说些什么，但见米度里紧紧牵住女孩的手， 专注地盯着她的面庞，余云咽下了自己想要说的话。
房间明明有着三人，却出现了短暂的沉默。
“小云，你刚刚和我讲的，是真的吗？”先打破沉默的反而是寡言的米度里“当然，我不是在怀疑你，只是，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加奈的血色之瞳居然开启了两次吗？”
“……嗯,是这样没错。”
“第一次也是右眼吗？”
“诶……嗯，如果没记错的话。”
“这样吗？感觉事情的发展有些出乎意料……”米度里用另一只手的食指轻轻抵住自己上排的牙，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
“究竟是怎么回事呢，米度里。虽然明白小加奈她有着血色之瞳，但是之前一直很正常啊，从没见过她这个样子……而且……她自己好像也很痛苦的样子。”
“我也不清楚。”米度里轻轻摇头“实际上，我也是第一次见……不对，搞不好，那天晚上也是……”回忆起不久前的夜晚，自己曾模糊地感觉到不寻常的力量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出现“看来是我大意了……”语气中带有罕见的自责，眉头相簇的程度再次加深。
“不过，有一件事情大概是现在可以确认的。”米度里接着开口“之前查阅的资料中其实也提到过这点——血色之瞳的拥有者往往无法掌控它的力量。加奈她……恐怕也是这样吧，对自己那过于特殊的眼睛无能为力。”
“怎么会这样……”余云感到有些难以接受，但也很快恢复了理性“但是，说到底，为什么会在这样的时候突然发作呢？应该有着什么理由……”
“这也是我在思考的问题。我原以为血色之瞳的‘觉醒’在不受控制的时候应该是一种随机发生的事情，但既然接连发生两次的话，这样的概率太低了，不得不怀疑有什么因素和它有关了……”
言罢，米度里保持了沉默。余云再问他问题，也只是微微摇了摇头。
“呐，小云，其实你可以先回去的。”沉默良久的米度里如此开口。
“小加奈还没有醒过来，我得看着她……”
“没事的，虽然不想乌鸦嘴，但她应该只是单纯的睡着罢了，我会等着她醒来的。”
“但是，果然我还是担心……”
“有我在，不会有问题的。”
“一个人，真没问题？”
“嗯，交给我吧。”
微微蹙眉，余云面上带着犹豫的神色仿佛还想在说些什么，但终究放弃了。
“那，米度里你一切小心。”
“嗯，我会注意的。小云你也是。”
“那么我明早还会来看的。”
“你们明早还有安排的吧，这边的事情我自己处理就好了。”
“但……”
“没事的，小云。”米度里伸手，按了按余云的头，扫去先前的严肃，脸上露出同样罕见的愉悦笑容。
被米度里的手按住头顶，投以这样的笑容，即使对余云来说也前所未有……不，准确来说，或许是存在于遥远记忆中的事情。她先是一愣，而后才反应过来。
“好啊你，米度里，什么时候敢这样戏弄姐姐我了。”不甘示弱地按了下米度里的脑门。
“好疼啊，小云。”
“看你还敢这样戏弄我。”
“……”
“……”
二人相视一笑。
这样的事情，似乎同样很久没有发生过了。
或许正是放弃了执着念想的自己，才重新找回了当初拥有的某种喜悦罢……虽然有些讽刺，但倒颇有些柳暗花明的意味。
“那么，我就回去了哦。”
“嗯，小云晚安。”
“嗯……晚安哦，米度里。”
余云掩门离去的声音传来，米度里比起失落更加感到某种安心。这样一来，小云她就没有什么危险了吧，米度里这样想。在不久之前使用术式与血色之瞳对峙的他深切地体会到了女孩所拥有的魔瞳的可怕。
虽然早已应该明白的，但直到亲身经历，才更加透彻地理解到它的危险。恐怕如书卷的记载所说，那妖异的红瞳是执掌世间最强攻伐的矛，要破坏什么，有毁灭什么，对它而言实在太过轻易了。就算被冠以冒险者的名称，人类的生命在它面前依旧显得太过脆弱。而另一方面，可以与之匹敌的盾，很遗憾，米度里还并未找到。虽然之前灵光一闪施展出来的术式似乎牵制住了血色之瞳，但是谁也不能判断下次会出现怎样的状况。赤瞳开启的时间，是否对观察过的对象拥有记录，会不会存在更上一层的状态……诸如此类的问题，都是未知数，米度里无法做出可靠的判断。
虽然对余云说出“放心吧”，“交给我没问题”这样的话，米度里自己却十分明白那只是谎言。实际上他面对血色之瞳也缺乏把握。简而言之，一旦加奈的魔眼在难以预料的某刻突然开启，名为米度里的青年依旧会面临巨大的未知危险。
让余云离去并不要再来也有这样的考虑，即使已经放弃了对她的念想，米度里依旧不希望自己暗自喜欢多年的女孩受伤。是的，哪怕可能需要独自面对危局，也不愿意让她涉险……所谓人类，有的时候便是如此单纯与不理智罢，甚至……显得有些愚蠢……
但是，这或许也正是人类的美丽所在罢……是心有余裕的体现……
以及，就算他自己不想触及，人的世界中确实存在着，名为爱的词语。
米度里伸手，隔着加奈的黑发，拂过她的脸颊。会从名为林斯特的勾栏赎回女孩，会让她住在家中照顾她的起居，会将她视作家人，会耗心投入钻研她身上的魔眼，会冒着可怕的风险陪伴在她的身边……这或许也是，名为米度里的青年心中空旷的余裕罢。
青年并不自诩善人，他并不去想象帮助每一个他能够帮助的人……年轻的法师只是希望，或许自己能更多地去实现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它们或许只是一些并不理智的冲动，但那也无妨……
此时此刻的米度里，希望让加奈远离可怕的过去，希望让她拥有家，希望帮她脱离魔眼的困扰，希望能她感受普通女孩的幸与不幸……虽然可以对自己说谎，但他并不愿意那样做。在让自说自话的期望成为现实之前，自己不会放开那娇嫩的手。
“不管怎么说，加奈……”虽然知道安静躺着的女孩并不能看到，还是露出了温和的微笑“就算要面对危险，我也会陪伴在你身边……虽然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莫名其妙就有了这样的想法，但我们是家人没错吧。”
这或许也是，人们称之为爱的，
无法追溯、无从捕捉、无法探明，却又如此真切的情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