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那是明净的墨蓝色天空，正中央悬浮着巨大，将近占据了一半视野的发光圆形物体，虽然不甚明显，不过我姑且还能分辨出那是个立体的东西，大概是球体吧。
那球体表面布满各种各样的环形坑，乍一看没什么规律，但是又觉得每一个坑的位置都无法移动，它只能在那里，任意增加、减少、位移一个坑都会使得整体失去平衡向我倾倒过来，然而每一个坑又恰如其分的待在被设计好的位置上，散乱却严丝合缝，自然所成，没办法更改也没必要更改更没理由去更改。就像《最后的晚餐》一样，每个人神态各异，表情各不相同，整体却出乎意料的充满平衡，当然那并非“出乎意料”，那是画家的“意料之中”而已，因为我知道很多画作的表面之下都蕴藏着深刻的数学原理，在哪里放置什么物品，手臂抬起的角度，光影交界的地方都无一不遵从数学原理，绘画创作固然是感性的，但是其基础也必然是理性。
由这些在球体表面的坑洞竟然联想到古典名画，这更是让我觉得不可思议了。
这是月球吧。
尽管大得不可思议——超过中秋节的时候，在月食之时用望远镜观测的时候，大到给我的感觉就像它是背景一般，其身处的天空反而才是主角。
当然，尽管月球大得有些超乎认知，但是其中散射的光芒却异常柔和，如梦似幻，光线像是从几光年以外长途跋涉到此，绕过黑洞、星群等天体长途跋涉到此，已经奄奄一息了，所以这光打到我的身上，进入我的视网膜内，一点质量感也没有。因此我开始怀疑这个天体到底有没有发光，或者发射光芒，那真的是漫反射么？还是其实它只是灰暗的而已，完全只是我主观的印象所致。
这让我想起一家在我住处附近的味千拉面店内的光线，十分昏暗，我每次踏足进去都立刻被染上一层困意，却又清醒着，因为我能看清脚下的地面，是正方形的熟褐色石板，可是想要聚焦到上面却十分困难，在试过很多次之后都只能看个大概，至于纹理、污渍等细节绝对不可能看清，它给我的信息就是“这是地面。”仅此而已，想要获得再多就不行了。
当然，我可以趴在地面上用放大镜仔细观察一番，但是我只是来吃面而已，可不想做出那种给别人添麻烦的事情。
我想说的是，这光给我的感觉就是“这是光。”，仅此而已。跨过透明的没有一丝灰尘的空间投射过来，轻轻将我包围，其余的则漫无目的的映射在天空上，也有可能是我的眼上产生了光晕，误以为天空也有着光线。
但无论是哪种都无所谓。
已经什么都无所谓了。
嘛，无所谓了。
——这是我观察了好几分钟之后，得出的结论。
2
我试着把眼珠向右边移动，向左向右也怎么样都好吧？或许向左更好一点，不过向右也没差嘛。这又不是判断对错的考试卷第二大题，也不是考虑最优选项的业绩研讨方案，哪边都好吧？像是吃苹果还是梨子呢，都行啦，无所谓不是么？当然我还是更喜欢苹果一些，因为口感更加干脆，不像梨子水分那样多，肉质有些颗粒感，像沙子一般，尽管那口感不能说是不好，至少，不对我的胃口。那么换个说法，番茄和西红柿选哪边好？当然是都可以了，尽管有些投机取巧，这两个，不是完全一样的东西么！但是我姑且还是选择西红柿好了，因为名字更加可爱些，这种暗示可能会让我觉得西红柿更好吃，可实际上是一样的吧，同样的，我可以选择番茄，怎样都好。
总之，我向右边看去。
本能的，头部，连同脖子、肩膀、胸膛也整个像右侧转动或倾斜或移动。
这是什么原理？怎么做到的？人体的各个部位之间竟然有如此紧密、精巧的连接么？
然而，“人体”又是……什么？身体？器官？脑海中出现的这些词语是什么意思？
还来不及思考这些问题的答案，就听到了“咔嚓咔嚓”的声响，以及由内而外，从我自身起始在我自身终结的酸痛感觉，随之而来的是凶猛的潮水——我是说感觉，被潮水淹没全身，重力全无可是并没有漂浮起来，无法呼吸可是没有丧失空气的窒息感，我不记得我曾经有过这样的经历但是我此时却将这种感觉真实的描绘了出来，当然，我并不能去证明被潮水淹没就是这种感觉，但我不知为何，莫名其妙的确信这就是真正的感觉。假如我被潮水淹没，那一定是这种感觉。
紧接着，空想的潮水褪去，我又能呼吸了，但是那与我不能呼吸的时候似乎没有什么区别，谈不上畅快，因为本来就没有不快，说起来，那潮水只是我的感觉而已，或者说幻觉？总之只是一瞬间的失神而已。
紧接着，我知道了那些词语的内涵。
身体，就是由血肉筑成，能够在空间中位移的东西；器官能够吸收养分，排出废物，或者转化能量，是身体能持续行动的必要之物，属于身体的一部分；大脑就是中心了，我之所以能像现在这样思考就是得益于它，比起身体，大脑更接近“我”。至于，手臂、手指之类的也都想起来了，然后这一切加起来就是“人体”了。
然后，我是人。
好像有点可笑，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不是么？不过人体告诉我的信息就是“我是人。”，仅此而已。
当这个意识出现之后，心中莫名的安定下来，身体也是，似乎感受到了重力的拉扯，尽管我本来就好好的坐在椅子上，没有像氦气球一样飘到天空去，可是我稍微将注意力集中就能感受到木质的椅子被我的重力压得轻微变形，继而产生弹力将我托起，使得我能稳固的坐在这位置上。
随后我立即察觉到，我从未见到过这个地方，这一切都是不自然的。
3
木制的长凳以我为中心向左右延伸，合计约3米，四角和中间由六根原木支撑起来。它们大概是同一种木头，纹理是更深的黄褐色，但是似乎经由长期的风化作用已经辨别不清，想要通过数年轮来判别年龄已不可能了，更何况这本来就不是横着截开的树木制作而成，况且这波纹的形状也十分奇妙，没有交叉，纵横爬行于椅面之上，就像是翻涌的海浪一样。
我的记忆库中找不到这种条纹对应的树木的名称，况且我对树木本来也没有多少研究，樟树、桂花树倒还分得清，要是热带雨林，或者植物园里稍微偏僻些的树木我可一个都叫不上来。
椅背同椅面如出一辙，简直像直接复制过来，只是变换了个角度而已就成了背能依靠的地方，不过绝对算不上舒适，不然我也不会像刚才一样稍微一动弹骨头就奏鸣起来，只不过一点是一点也不美妙的酸痛交响曲。
相似的，虽然这是个长凳，不过仔细一瞧的话其实我对它完全不了解，得到的信息仅仅只是“这是长凳”。
接着是坚实的地面，严苛要求的话不算规则，但是大体上是正方形的石块平铺而成，倒也整齐。不过没有办法把地面挖开，所以也无法确实是正方形的石块，还是正方体或者别的什么几何体的石块了，不过我既没那个力气也没那个兴趣。
有些石头的表面盖起了绿色的小毯子，青苔，我想，大概是青苔吧，我对植物也没什么研究，所以除了青苔也想不出别的什么东西，但是石头之间缝隙中的填充之物我倒是可以明确的回答：是泥土。总感觉，只是一块普通的地面而已，木头也好，石头也好，由自然之物搭起来的人造场地，似乎是人造场地吧，毕竟再怎么不正常，木头也不可能自己长成椅子的形状，
石头也不能自己乖乖秩序井然的排列在一起，形成这一块地面。
所以这才是最不自然的地方，这“一块”地面。
仅仅一块而已，长3米出头，宽2米多，在那之外没有任何可见物质。
我站起来，暂且不管身体内部骨头生锈似的杂响，走到这块地面的边缘，此时强烈的风呼啸而过，密度惊人，几乎达到水流的程度了，不过我倒是站的稳稳的，如同被钉子固定住一样。
上方是快要大得几乎要贴上脸来的月亮以及深邃、没有尽头的天空，
下方是缓慢翻腾，在微弱的光芒下明暗模糊，整个倒转过来的云海。
这块土地就这样浮游在这上下被无限拉长的空间当中。
然后我意识到那并非天空，天空已经在我的下方了，我找不到形容词，只能用“空间”来形容了，是宇宙么？但是除了那巨大的月球，也找不到其他天体了，或许是距离太远看不见，或许是被遮挡住了，说起来，那也不一定是月球吧。
因此，既然天空在下方，也就谈不上什么什么翻转了，只是在我的人生中从未有过自上而下俯视天空的场景，这样看来也似乎从下往上没什么区别，只不过更加像海洋了——在这儿看天空，就像在陆地上看海洋差不多，只不过少了那份海浪互相拍击的声音，云的涌动也没有那么迅猛，可是高低之差却比海浪大得多，倒是显得更为壮观，十分严肃。
我大概是被这景象震惊，倒也不是，与其说是震惊，不如说是无法理解，像是突然醒来，连陌生的天花板都没有看到，就出现在此处，可能找遍地球都无法寻得这个地方，又是大得离谱的天体，又是脚下的云之海，又是漂浮着的小块陆地，我想我大概是无从知道这是怎样一回事儿，即使想要思考也没有头绪，如同失忆一般，难道每天掟上今日子醒来都是这种感受么？
自刚才那阵风之后空气变得舒缓，向我的后方拂去，这至少使我认识到这里还有着“空气”这一物质，不过值得怀疑的事情太多，我也不能确实的确定这就一定是那个由氮气氧气氦气氖气氩气二氧化碳等等气体的集合体。
再次环视四周，也许算不上环视，只一眼就能看到全部了，毕竟除了这小小土地周围一无所有，空，无，零。除开那些不谈，这里有的也只是石块地面，木制长凳，以及地面远离我的那头直立的一块两脚木板，或许同椅子是一种材质吧，我靠近过去，上面烧焦似的雕刻凹陷，组成了我认得的几个文字：
终末车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