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苏辰微微皱眉。
其实也不是特别痛，而且他不怕痛，这种程度的伤无所谓啦。
但他就是想要讲出来，会哭的孩子有奶吃，以前他不乐意诉说自己的难过，说出来也没人会在意。
在顾玥面前，他神奇地产生了卸下所有防备的感觉，不会真的只是色迷心窍吧。
或许是因为顾玥有着比同龄女生更加成熟的气息，在这样的女人面前，他不必作为高大的形象出现，反而可以稍微依赖她，仰仗她的本事和阅历，顾玥就像母亲般地给予他慰藉。
“真的很痛吗？也是啊流了这么多血呢，没办法，你只能忍着。”
顾玥嘴上这样说，手底下却放轻了力道。
这是个表里不一的坏女人。
湿润的毛巾擦拭过苏辰的眼廓，他得以清晰地看到顾玥的模样。
微卷的长发亲切地轻吻着似纯白色的绸缎般，白皙柔滑的肌肤，那双清丽中透着凛然的眼眸，仿佛从一世纪般漫长的沉睡中醒来，长而密的睫毛以完美的弧度向上翘起。
苏辰问：“你是学生吗，还是在外边工作？”
顾玥继续帮他擦药，答道：“都不是，我既不上学也不工作，纯粹是闲散人士，我有很多钱，多到你想象不到，一辈子都花不完的钱。”
就知道是这样，这个叫顾玥的女人完全没有学生的样子，就算是大学生，也很少有穿着如此张扬放肆的。
“你父母的钱吗？”
“不是啊，就是我自己的。”
“那真好。”苏辰由衷地表示羡慕，“我也想有属于自己的钱，不用花别人的钱，也就不用受那些人的影响而让心情变得乱糟糟。”
顾玥一眼看出他的想法：“你和你父母关系不好？”
苏辰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蜷起腿来说道：“我父母离婚了，之前和我父亲还有继母住在一块，但是我总感觉融入不进这个新的家庭，我好像是该被抛弃的旧时代的垃圾，很痛苦。”
“后来他们搬到挪威去住，我在这边自己上学和租房子，父亲每月从境外转账给我生活费，按理说应该没什么烦恼了吧，但我还是会想，晚上睡前躺在床上就想，凭什么我不能像其他人那样拥有完满幸福的家庭呢，是我不配吗？”
苏辰把心里话吐露出来，下次和顾玥对视，顾玥的眼神好似变得有些不同。
她歪了歪脑袋：“你所说的你的家庭好像也没有特别不堪，父母尚在世，继母对你也不算差到离谱吧，不管怎样，现在你毫不费力地远离了烦恼的根源，还有人给你打钱，不用吃生活的苦。”
苏辰垂着头：“是，没有特别差，也没有很好，就是那样普通的不圆满的家庭关系，人总是难以满足的，想着要是能再好一点……”
“可万一是再差一点呢？”顾玥打断了他的话。
“有往好里改变的可能，就同样会有变得更糟糕的可能，不如什么都不要变化，就维持在现今的状态，已经忍受这么多年，继续忍受下去直到死亡，你也做得到吧。”
他，做得到。
将关于过去的伤痛和难过都锁在心中的箱子里，只要没人触及他的心灵，就不会被打开。
不改变才是最好的结局，真的是这样吗？
顾玥坐在窗口洒落的月光底下，说：“你想知道我为什么这样有钱么？”
“为什么？”
“因为我杀了人，继承了他所有的财产，但所有人都不知道是我杀的，当地还特意派人来给我做心理辅导，怕我因为他的死而留下心理阴影。”
“你说的他是？”
“我父亲，准确地说，是我的养父，我是他从孤儿院里领养的。”
这件事听起来很不可思议，很疯狂，但顾玥的模样不像是在说假话。
换作是别人，听到顾玥说这样的话，会觉得她是个可怕的疯子，可苏辰只想要抱抱她，就像很多年前他在那个糟糕的家庭关系里，他也只是想拥有一个温暖的拥抱。
“姐姐，你愿意把这样的秘密分享给我听，是不是对我过于信任了，你真的确定我不会和其他人说，或者偷偷报警吗？”
顾玥邪气地发笑：“不，我不是信任你，我是信任我自己，我会在你做出任何威胁我的举动前，就先把你解决掉。”
她的眼神投向茶几上的果盘，果盘边摆着削到一半的苹果和锋利的刀。
“你现在受了伤，行动能力严重受损，只能靠我救济，要是敢不知感激地威胁我，我会像削苹果一样除掉你哦，很痛的。”
顾玥的手伸向桌面，苏辰以为她会去拿那把刀，她却只是拿起苹果，咔嚓咬了一口咀嚼起来。
苏辰笑了，他觉得这位姐姐其实是有点幼稚的，既成熟又孩子气，这样很可爱。
顾玥边吃苹果边说：“我养父也是个杀人犯，他是天生的反社会人格，痛觉缺失，没有羞耻感和怜悯心，很容易被激怒，生气的时候就会打我，但在平常又对我极其的好，不管我提出多么夸张的要求，比如我要水中的月亮，他都会跳到湖里去捞。”
苏辰问：“他爱你吗，父亲那样的对孩子的疼爱？”
顾玥摇头：“大概是不爱的，他是个纯粹的神经病，神经病怎么会爱人呢，他没有爱人的能力。”
“他很少快乐，最快乐的时候就是把那些人诱拐来杀掉，在浴缸里……交代我在门外帮他看着有没有警察。
“你说这样的生活对我来说是不是很痛苦？从前的我想要改变，就偷偷对他开的那辆车的刹车踏板做了手脚，我以为这样能结束一切，能让我的生活从此变好。”
“确实，养父死了，警察来了，我按照法律继承他全部的财产，相当丰厚的财产，那时候我还很小，六七岁吧，没人怀疑任何事情与我有关，就连做案件的笔录都担心会吓到我，不敢问太多。当时查出我的养父是连环杀人犯，我常年被养父虐打，引起了很大的轰动，大家都同情我。”
苏辰试图安慰：“这样不是很好么，你摆脱了他。”
顾玥的手抓紧了苹果，捏的指尖发白：“不是的！我没有摆脱他，人的命运从一开始就是注定的，尝试改变只会让自己陷入更悲惨的境地，如果我没有对刹车踏板做手脚，他早晚也会自然死亡或者被警察逮捕，也有可能是我被他打死，可现在他……永生了！”
“什么？”
“他永远留在我身边，永远都不会再消失了，比如现在，他就在那里，那个窗户的旁边！”
望着那个方向，顾玥肉眼可见地恐惧，整个脊背都颤抖着，手摸索着来抓住苏辰：“你看，你看的见他吗？”
苏辰握住她的手，顺着她所说的方向看去，窗帘被微风吹的飘飞，那里空无一人。
“顾玥，你不要害怕，那里没有人，这些都是你幻想出来的，你可能需要去医院检查一下。”
“你看不到的，不代表他不存在，而是他只存在于我的眼睛里，我的心里，他是专门来折磨我报复我的。”
顾玥转过头，她的脸颊流淌着两行清泪，方才的矜贵高傲荡然无存，她现在就是个易碎的瓷娃娃，需要人悉心呵护。
苏辰抱住了她，他现在手上和前胸都有伤，与顾玥紧紧搂抱感到很疼，像是有无数的玻璃碎片扎进皮肤里，刚包扎好的伤口都撕裂开，在白色绷带上氤氲着血迹。
他忍着痛，继续和顾玥拥抱，轻轻抚摸着她的后背：“别害怕，我在你的身边呢，我不会让他伤害你。”
“真的吗？”顾玥抽噎着。
“真的，你是这么漂亮的女生，要好好地幸福地生活，我就住在你的隔壁，以后你看到他觉得害怕，不管什么时候都可以来找我，就当做是我的报恩。”
花了很多的时间，顾玥的情绪终于平稳下来，但他们还是拥抱着，苏辰和顾玥都喜欢拥抱的体验，这代表着安全感和依恋。
这样安静地温暖地搂抱，躺在柔软的沙发上，两人都有些困倦。
顾玥用手指尖戳他的脸颊：“苏辰，你是叫苏辰对吧？”
“嗯。”
“我有点冷，你去把窗户关上，再帮我去卧室的柜子里拿条毛毯呗。”
“要别人做事，就这种态度？”
顾玥在他脸上亲了一口，留下香香的唇印，双手合十摇晃着说道：“拜托嘛，求你了阿辰。”
倒是不见外，这么快就叫的如此亲热，刚才还说不会和小弟弟谈恋爱。
啊，这也不算恋爱，只是暧昧。
苏辰冷淡地瞥了她一眼：“姐姐，你以前在外边也随便亲别人的脸吗？”
“没有，只这样对你，你长得太帅了情不自禁。”
不知道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但苏辰很受用，讨到这点甜头，他满足地拖着全身伤的身体去给顾玥关窗拿毛毯。
回来时，他的手里攥着毛绒绒的小黄鸭毯子：“这个和你的风格很不相符啊。”
顾玥枕着沙发扶手娇俏地笑：“你觉得我适合什么风格，连毛毯都是奢侈品牌lv？”
苏辰把毛毯丢到她的脸上，兜头罩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