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的房间靠近街道,如果是趴在窗户上,就能看到父亲的车从路的右侧经过。
不管是在幼儿园、小学还是初中,少女上学的时间总是比父亲上班晚的。也许是源自一次与父亲暂别的哭泣,也许就是单纯源自小孩子的天真幻想,少女养成了与父亲告别后,把鼻尖贴在窗户玻璃上,看着父亲开着小轿车从太阳升起的方向驶向太阳落下的方向。
玻璃上往往会凝起一层薄薄的水汽。
虽然不管从什么角度看,这样的行为也太孩子气了,不过少女一直坚持到中考结束的暑假。
少女看到父亲的轿车从一侧出现,然后一辆不知名的汽车以明显超过限制的速度从另一侧漂移着冲过来。
随后的场景少女只在电影中见过。无论她怎么说、怎么做,父亲的尸体都已经从被撞烂的车门中飞出来,砸在地上。
女儿亲眼目睹了父亲的死亡,无能为力的绝望感具象为被砸出一丝裂纹涂满血液的窗户。
然后,沐月要再次见证另一个深爱的人离去了……
绝对不允许!
求求你,既然有了能够拯救爱人的力量,那就给我一个拯救爱人的机会吧。
沐月祈祷着,周身的景观开始变化。
记忆最深处的街道,但在路中央站着的是被她放在心尖上的蓝发少年。
一声尖锐的鸣笛叫醒沉浸于悲伤中的少女。
是那辆害死爸爸的车——朝士道撞过来了!
“不要!”
但是汽车听不懂少女的乞求。
车轮碾过人体,榨出的汁水都迸溅到她的脸上。
没关系,这是士道啊。沐月自我安慰着,但面目全非的尸体上升起火焰。沐月支撑着颤抖的双腿走了过去,凄惨的场景与记忆中的重叠,有机物与无机物的碎片混合在一起,恍惚间,手中出现两片不知来历的染血的碎片,沐月颤抖着把它们拼在一起……究竟是什么呢?
然而治愈之炎逐渐熄灭。
“不要,不要!别死,别死!”
沐月乞求着,但火焰仍旧熄灭,灰发的少女面如死灰,如同被剜去膝盖,无力地跪在地上。
“怎么能这样,啊——妈妈,救救我,妈妈……”
就在这时,发动机的轰鸣声又迅速逼近,终于来收割她的生命了吗?
沐月不再反抗,迎着她的梦魇走去。
没关系,无非是死亡,既然她所熟知的一切都在另一个世界,那就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是,沐月的眼前突然出现接连不断的黑影,等到她看清楚,顿时睁大眼睛。
“碰!”
『离群之羽』编织的盾牌及时挡在她面前。撞到她的只有汽车带来的一阵风。
“为什么,这时候才肯出现呢……在一切都……”
她无助地把双臂拢在身前,向翻飞的黑羽控诉,此时,却有新的知识进入大脑。
“因为没关系,掌握死亡的精灵,既然能够决定死,也就能够决定生。”
“这就是挽回他的方法?我能救他?”
沐月抬起手,『离群之羽』宛若群鸦一般围绕在她的上空。
“求求你,请给我能够让所爱之人不再死去的力量。”
漆黑的能量在她手中聚集,而洁白的色彩在中途温柔地侵入。
手中的灰色缓缓伸长,形成权杖的模样。
这就是……权天使?
她闭上眼睛,整个世界开始倒退,那辆失控的汽车退回原点,引擎的轰鸣从头开始,再一次,沐月听到宛若死神来临的鸣笛。
但掌握生死的权力,这一次可不在一个可笑的酒驾司机手里!
沐月挥动权杖,『离群之羽』聚集在士道身前——
“欧尼酱!躲开啊!”
冰雾散去,拦在四糸乃暴走天使前的,是『离群之羽』组成的守护。
“我……做到了。”
屏幕中的士道,被自己保护住了。
手中的权杖,与幻觉中的别无二致。沐月她终于感受到能够守护爱人的力量。
虽然刚刚因为情绪激动,用额头砸了屏幕,现在有点流血。但沐月来不及擦,立即走进传送装置。
“拜托了,我想去帮助士道。”
虽然很想打破窗户飞过去的,但沐月还是有点害羞啦,而且担心会迷路,所以还是用传送比较好。
就这样来到士道身边。
“士道,你没事吧?”
“没有,沐月,好在有你啊。”
『哼,两次危急都让精灵激发天使救你,真是罪孽深重的欧尼酱啊。』
甚至连衣服都没破啊,太好了,沐月难以抑制地扑到士道怀里,仰着头看他,如同水中映月般漂亮的眼睛蓄满泪水,把灵动喜悦的高光分解为一重叠着一重,鼻尖和嘴唇都红红的。
“太好了,能够保护士道真的太好了。”
士道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是默默地拍着她的后背,没过多久,沐月就撑起身子,似乎带着点小脾气:
“虽然没打算这么做的,可是,见到士道就是忍不住啦……下一次再冒险之前,一定要先和我们商量才行。”
“抱歉,让你们担心了。不过我还需要拯救四糸乃,沐月,我还需要你的帮助。”
四糸乃在向士道展开应激的攻击被抵挡后就在街道上乱窜,凌冽的寒风不停地扫荡着无人的街道。
虽然已经听不到她的声音,但是,四糸乃一定很痛苦。
“我就是来帮助士道的啦。”
沐月举起权杖,拥有力量的感觉真的太棒了。沐月甚至觉得自己能够解决一切横亘在士道面前的难题。
应该是在应和她的心情,『离群之羽』的数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聚集,让人不禁联想到裹挟着雷电暴雨的巨大乌云。
“就交给我。”
黑色的羽毛相互交叠,组成围栏轻松将巨大的兔子傀儡封锁在中间。
不过仍旧不够安分。沐月拦住已经想要过去的士道。
“摧毁天使的话,不会对精灵本体造成伤害吧?”
沐月向耳机中的众人再三确认,得到否定的答复后,只是眼神凌厉了一瞬间。
构成牢笼的羽翼立即以超出肉眼能够捕捉的速度相互交错。四糸乃的身下的天使被切成小块如大厦般坍塌。
“这样应该可以了。”
再怎么说,四糸乃有灵装的保护,肯定不会摔落而受伤,沐月心念一动,两支羽毛分别停在她与士道身前,沐月用脚尖点上羽翼,神色颇为优雅地向士道伸出手。
士道也就学着她的样子,颤颤巍巍地踩上另一片。
有一种御剑飞行的既视感。
“士道,拉住我,不要掉下去啦。”
更多的『离群之羽』在前方组成流线型的护罩,沐月带着士道安稳地来到四糸乃身旁。
娇小的女孩蜷缩在一堆能够遮风挡雨的残骸之下,紧紧抱着受伤的手臂,脚尖交叠在一起,随着主人的啜泣颤抖。
这就是等待着士道拯救的少女吗?
所以,之前的自己,也是这副模样的吗?
绝望,哭,自杀,哭,被士道救下,哭——好像确实是这样!
好没出息啦!
啊……这些羽毛好像和无人机很像呢,说不定绑上LED灯,就能表演灯光秀。
她在想什么……
不过果然啊,需要士道呢。
沐月在一旁看着,士道走下羽毛,缓缓靠近那个少女,半跪,将早就准备的玩偶举到她面前。
少女用染血的手接过重要的信物,毫无保留地把双肩托付给士道。
接下来便是接吻,不适合看了呢。
沐月仰起头看向天空,飘雨的乌云恰好从二人的上空散开,有一束光照下来。
还是不要想这么多了,毕竟天要晴了,太阳要出来了。
对啊,天要晴了呢。不知何时起就停留在高楼顶端的羔羊,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沐月手中的权杖,嘉奖似的拍拍身后名为阳澜的人偶的脑袋,静静等待属于她的那一份阳光洒在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