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没有感受过父爱与母爱,二璇将自己无限的期待注入到对它们的幻想之中,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积累到一种夸张的程度。
因为被爱着,所以霸凌者才会有恃无恐地欺负其他人。因为不被爱着,所以自己才会被无休止的欺凌。
然而实际情况与她所想中的大相径庭,会殴打,辱骂他人的人,同样也缺乏家庭的关怀——所以,为什么会被霸凌?二璇失去了这个问题的答案,也就失去了对这个世界的认识,眼前的一切都似乎脱离了掌控,于是,她逃跑了。
从隶属于拉塔托斯克的大楼中逃出,天已经完全暗下来,回想起店长阿姨对自己学业的殷切希望,二璇的心底升排斥心理,同样,因为自己再一次耍了性子,不愿让士道他们找到,往事如同幻灯片一样在脑海中闪过,最终,她前往了那里。
那所在空间震中毁掉的孤儿院。
尽管她一直有着去看看的愿望,可并不知道要如何面对过去发生的一切,她从来就是个懦弱的人,犹豫、逃避,直至今日。
今夜的夜空很美,没有云朵,天上有很多星星在盯着她这种家伙,那么,应该去看看吧。
二璇凭借模糊的记忆,艰难地寻找正确的路线,没有怎么打转,就顺利地来到写着“孤儿院”的大门前,二璇都在惊讶于自己还记着路线。
比想象中的要好得多,二璇记得当时是一位富豪的慈善组织接手了孤儿院的经营工作,在孩子们遇害之后,痛心之余,他们在废墟上重建了孤儿院,目前收养了很多失去家庭的孩子,是天宫市口碑比较好的一家孤儿院。
二璇抵达的时候,孩子们正在玩耍,欢声笑语围绕着娱乐设施打转。
已经,变得那么气派了。
没有一点点与回忆中相似的地方,本以为自己会悲伤到不能自己,可并没有,如果能够分析内心的成分,应该是遗憾多一些。
要是她们看到的话,一定会欢呼的。
这样的想法占据主导,让二璇有些怀疑,难道自己没有想象中的那般爱着大家吗?
不知不觉间,一道小小的身影从视野底部掠过,又像是小鸟儿般跳跃着,停在不远方观察她。
是小女孩,只有五六岁,手中抱着一颗球。
应该是在玩闹时,球飞到二璇附近的地方,而她是来捡球的吧,然后发现有个奇怪的人,一直盯着孤儿院的大门看。
不管怎么看,都不像是好人吧。
所以这里要说些什么来洗脱嫌疑吧。
“n……”
“姐姐,你也是孤儿吗?”
不愧是小孩子,果然语出惊人,二璇刚刚想否认,但转念一想,自己确实与孤儿差不多,用手捂住眼罩,默不作声地点头。
“那姐姐,要来我家吗?我家很大的,还有其他没有爸爸妈妈的小孩子陪你。”
小女孩似乎心有戚戚焉,小跑过来,刚准备牵住二璇的手,可二璇握紧拳头,拒绝了。
“抱歉,如今,我已经有能够安心之处,因而无法接受你的邀约。”
五河士道啊……二璇已经把心牢牢地拴在他身上了。
“哎呀,小洛!你怎么跑到外面去了!”
像是工作人员的中年女性跑了出来,把小女孩抱在怀里。
“我想邀请这个姐姐到我们家去玩,这个姐姐和我一样也是孤儿。”
“二璇不是什么孤儿!”
在克服了二璇如同无头苍蝇一样的路线规划后,士道终于赶到这里,恰好听到小女孩那句颇让人误会的台词,头脑一热就上前夺过二璇尚未放下的手,向小女孩大吼。
“呜……呜……我只是觉得姐姐的样子孤单……为什么凶我……呜……”
理所当然变成这个样子了,孤儿院老师哄了好久都哄不好,士道在旁边急的团团转。
还是二璇俯下身,用食指戳戳女孩的鼻尖,手掌施法似的在女孩眼睛旁虚抓两下,在她的注视下张开手掌。
“好啦,姐姐已经把眼泪恶魔抓走啦,快笑一笑吧。”
这一招果然有效,女孩立即不再哭泣,就是委屈巴巴地看着二璇的掌心,孤儿院老师主动把她抱在怀里。
“好厉害啊,没想到你还会这个啊。”
“此为阳姐的技能。”
二璇摇摇头,这也是她第一次用,没有想到竟然能够成功。
『越是漂亮的姐姐,使用这招的成功率越高哦』她是这样说的。此时孤儿院老师也对女孩完成一轮安抚,转回来向二璇道谢:
“谢谢你啊,呃……”
“霜晓二璇,这位是五河士道。”
“谢谢你啊,霜晓小姐。”
“不必感谢。”
“请问你来孤儿院有什么事吗?”
“无事……出事之前,我在这所孤儿院帮忙。”
“啊,这样啊,谁不都没想到会发生那种事,你不要有负担。”
老师露出了然的表情。
“在孤儿院里修了那次事件的纪念碑,要来参观一下吗?”
“纪念碑?不……”
“那个,来都来了,至少去看一下吧。”
士道捏了捏二璇的手,似乎在传达会陪着她的意思。
“好。”
纪念碑坐落于孤儿院的后院,大概是不想让孩子们随意触碰,所以用围栏围了起来,正因如此,这里似乎与不远处的欢笑声隔了一堵厚重的墙,只有路灯在旁护着。
士道悄悄观察二璇的表情,由于她基本不会分享这段记忆,他对她在孤儿院的经历知之甚少。
二璇脸上的肌肉紧紧地绷住,好像不知道要用什么样的表情面对它,甚至停下脚步迟迟不肯前进。士道轻轻地拉她,才又开始继续前进。
走进围栏,纪念碑的样式很简单,长方体,上面写着纪念的事件,一旁摆放着一朵枯萎的花,看起来曾经有在打理,但是现在被人遗忘了。
二璇伸手从那些字迹上抚摸过去,手指上已经沾上一层灰尘。
“节哀。”
“明…白…”
二璇就这样仔细抚摸过每一个字,可是,流不出一滴眼泪,就这样,绕到纪念碑的背面——痛苦伴随着记忆,如同石油井喷一样从二璇心中涌出。
“五河士道……”
“怎么了?”
士道跟着站到二璇身边,原来在背面,记录的是遇难者名单,二璇的手指,甚至还停留在第一个名字上。
『一之濑志广』
“小孩子一般都会有几样讨厌吃的蔬菜吧?”
“欸,好像是这样的。”
士道没想过她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下意识地顺着二璇的问题思考。
“一之濑志广却反其道而行之,在午饭时间,他会趁阳姐不在的时间,去要走其他孩子挑出来的,芹菜或者胡萝卜——五河士道,我可以哭吗?”
也许到这一刻,二璇才卸下所谓内敛的伪装,将自己的内心最为深处的部分在士道面前毫无保留地打开,为他展示其中最为不堪的,丑陋的伤疤。
“抱歉,本以为不会的,但是胸口好闷,若是强忍,会很难受。”
二璇的声音已经带着鼻音,她在拼命地忍耐着吧。一个应该在上初中的女孩,不需要这样压抑自己的内心。
士道把二璇揽到怀里,似乎是将她藏起来似的背对着纪念碑。
“哭吧,他们看不见的。”
“我并不相信这个,只是承载些特殊意义的,石碑,即使是,面对着它,同样,能够……”
属于哭泣的呜咽声渐渐大过二璇的说话声,心痛的感觉慢慢传遍四肢百骸,双腿再也无力支撑沉重的身体,她依靠在士道胸口,泪如雨下。
士道以为封印之后,就再也看不到她会哭成这样了。
那些失去,委屈,痛苦,绝望如泄洪一般倾注到大海中,被浩瀚的海水所消解了。
……
“五河士道,已经足够了。”
二璇推搡着士道,想要从他的怀抱中挣脱出来。但士道没有丝毫松开的意思。
“还不够,我猜你大概是忘记什么了。”
“遗忘?”
“嗯,我们说好了的,不过我感觉原来的那个有点过时了,再重新再说一遍好了——”
二璇抬起头望着士道,但士道却仰头看着星光璀璨的夜空。
“二璇,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把你所好奇的,所期待的,所困惑的,甚至所喜爱的,全部体验一遍。”
“……那便,约定好了哦。”
星空也同样在她的眼睛中闪烁了。
…………
之后,二璇鼓起勇气回到学校。不久,缠着绷带的霸凌团伙公开向她道歉,随后逃跑似的集体转学,不过她仍旧没有像大家希望的那样交到朋友,但没关系,因为现在无论在什么地方,她都能够安下心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