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消失了，幻境消失得彻底，终于露出了这一层的本来面貌。
昏暗发蓝的明珠照亮岩石的穹顶，没有地面，只有广阔不见深浅的水面和高高低低的雕花石柱，似深海洞窟、巨兽巢穴。
兰迪坠落下来，却被一股力量轻柔的托起，缓缓地躺在了水面，他近乎迟钝地支撑了下，水的触感格外奇怪，温和地适应他的动作，让他坐了起来，他还穿着之前那件破破烂烂火蜥蜴制成的衣服，手里握着哀伤奇美拉掉落的红色宝石，脊背被刺伤的伤口随着动作还是会刺痛，却已然结了一层厚实的痂，好像被治疗过。
他手里没有武器，魔力也顶多一两成，面对着强大的怪物，他随时可能死亡，可他现在毫无斗志，甚至连多的一句话也不想说。
他看向身前，美丽的人鱼不再尖啸也不再流泪，眼圈泛着些许的红色，衬着那双灰瞳愈发惹人怜爱，她怀里还紧抱着那本幻象中的书，神奇的是，幻象破碎了，那本书却仍如同实体一般在她怀中，紧贴着她的肌肤。
兰迪此刻脑中闪过无数思绪，记忆里的母亲与幻境里的她，现实残酷却为自己献出一切的生母和幻境里温柔相待给予那么多陪伴的人鱼，竟分不出区别。
此时此刻，他只能盯着人鱼，在下到十层之前，他满心坚定执着，要打倒所有挡在他变强之路上的怪物，他从不认为怪物有何同情或哀怜之处，可哀伤奇美拉不同，人鱼也不同。
她们的感情，她们的过往，可与人类，差了分毫？
人鱼坐在水面上，她漂亮闪烁的鱼尾则潜入了水中伴着水波慢慢摇曳，她失焦的眸子最后还是对上了兰迪的，里面的悲哀、迷茫、遗憾化成了怀恋与慈爱。
她轻轻地唤到：“兰迪啊……”
那声音并非从她声带发出，直接唤到他脑海里，兰迪愣怔了一瞬，微微点了点头。
她看到他的反应，突然笑了，一如幻境：“我是假装你母亲迷惑你的怪物，你不怕我吗？我可能会杀掉你。”
人鱼的声音悦耳得像风，话的内容反而像刀
兰迪干涩地回答：“不怕。”
纵使都是虚假，这段记忆在人鱼的世界也极其短暂，他也没有办法，害怕这个宛若自己母亲的怪物。
幻境里，是他第二次的人生。
人鱼身体微微一颤，鱼尾一荡，转身背对兰迪：“你听说过伊斯特大陆吗？”
兰迪思索了一下，迟疑地回答：“古书里有说过，在无尽海的末端，是伊斯特大陆，但这在我们威斯特大陆，只是个传说。”
“我很久以前，来自那里。别看我是条人鱼，但我与一个人相爱，诞育下了一个可爱的孩子。”人鱼的背脊绷得笔直，但在这片寂静的地方，他还是听到了什么掉落水面的声音，“但是，我忘记了，无论是他也好，还是我，唯一的孩子。”
兰迪沉默了，他想起了她迷茫凄苦的眼神，还有她怀恋的眸光。
原来，那份母爱是真的，但也真的都不属于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