仪式魔法是很危险的一件事情。
德莱雅对此深有体会。
她此前仅仅是使用拟态兽身上的黑雾来摩擦蜡烛都能引起一个不知名神祇的注视……若不是那个神祇在阅读了林檎的人生经历之后对他失去了兴趣，不然，现在他可能已经成为什么东西的祭品了。
呼唤神的注视，请求神的帮助……毫无疑问，稍有不慎就会引来恶意。
找父母要零花钱尚且有可能会被臭骂一顿，更别说是去寻找位于世界顶点的神祇的帮助了。
对于神明而言，林檎这样的家伙不过是蝼蚁。他们呼出的空气都有可能包含着他们本身的意志，他们的注视和被动的感知都有可能会对人类脆弱的精神造成不可逆的污染或者破坏。
虽然圣母教会的诸位给了林檎非常好的主观印象，而圣典里圣母的那些德行也揭示了圣母并非一个恶神……
但是，宗教典籍上的话也能信？
圣典就好比是神的日记，正经人谁写日记啊？这些东西不就是给外边人看的吗？
这就叫“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看我圣典”。
明清时期的文人喜欢搞一些修身养性的小团体，就会把自己的日记拿出来给对方批评，大思想家李塨为了体现自己的诚实，甚至会往日记里写“昨夜与老妻敦伦一次”。
下贱！
不过……自己还是不要在仪式里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了。这就好比在党员的思想报告里痛斥房地产政策和金融政策……这不就是赫鲁晓夫打饱嗝——玉米棒子吃多了嘛……
收束起那些亵渎的思想，德莱雅一本正经地开始布置起了仪式。
德莱雅要布置的仪式和之前德比里尔先生给她布置的仪式大差不差，只不过在细节处更加详细一些。
这当然是因为德比里尔先生的灵性更加蓬勃，和圣母的联系也更加紧密，他可以依靠更少的材料和更加宽泛的仪式来取得和圣母的联系。
但是德莱雅没那个胆子。
之前德莱雅就出过一次岔子，而万一自己再出一次岔子，要是引来了什么对自己感兴趣或者抱有恶意的邪神，那就完蛋了。
德莱雅简单清扫了一下室内的灰尘，尽量让仪式处在一个干净的、无污染的环境，随后，从之前取出的材料堆里拿出了四根蜡烛。
这些蜡烛是由蒂芙尼花的果实熬制而成的，蒂芙尼花的果实馥郁芬芳，富含油脂和蛋白质，天然就是制作蜡烛、食用油、化妆品的好材料。而这也是圣母最喜欢的植物，可以说，蒂芙尼花就是圣母的标志，圣母的化身。
据说，圣母喜欢蒂芙尼花不仅仅是因为这种植物生命力顽强。生命本身便是绽放多彩的，而蒂芙尼花的味道，即是生命本源的味道。
而仅仅有着蒂芙尼果实熬制而成的蜡烛是远远不够的，德莱雅还需要一些其他的东西来呼唤圣母。
她取出了一个用玻璃瓶装着的淡粉色油脂，轻轻地打开瓶盖，随后，一股浓烈的蒂芙尼花的芬芳弥漫在了室内。
那是蒂芙尼花的精油。
蒂芙尼花的精油也是圣母喜欢的祭祀用品，但是，仅此而已。精油虽然常做香水和护肤品，但是，比起玫瑰精油和其他类型的精油，这种香味太过独特，太过深刻，既包含了少女的青春活力却又兼具着成熟、深邃和感性，带着蓬勃的生命力，很少有美人能够驾驭住这种香气。
少女用了觉得自己艳俗，少妇用了又觉得自己幼嫩，没有人能够刚好达到成熟与青春的那个黄金分割点。
而单单用一种蒂芙尼花制作的精油虽然不是不行，但是，德莱雅还是取出了另外一种深海蒂芙尼花制作的精油。
是的，深海蒂芙尼……蒂芙尼花明明是被子植物，但是，这种蒂芙尼花却生活在深海的火山口，依靠着分解硫化物来获得能量，并且合成一些蛋白质……而他们的花瓣会包裹着种子上浮，完全凋零之后再度下沉，试图寻找其他的深海火山口。
真是奇特到难以令人想象的植物……
而深海蒂芙尼花的果实和种子都是能够食用的，果实富含水分和矿物质，能够取代纯净水直接食用。而种子虽然闻上去像是带着硫磺味道的、腐烂的臭鸡蛋，但是吃起来似乎很香……是黑暗料理的常客。
而深海蒂芙尼花制造的精油，也带着一丝硫磺的刺激，带着一股来自深海的冰冷。
蒂芙尼花从灌木到乔木，从雪山到深海……无处不在，无所不在……给世界各地的人民都带来了较高的经济价值。这是圣母的恩赐，也是圣母乐意见到的万类霜天竞自由的局面。
随后，仪式真正地开始了。
德莱雅将那四根蜡烛放在了仪式的四个角落，然后按照课本上标注好的顺序，依次按照顺时针的次序，利用自己的灵性和现实世界的物质摩擦，成功点燃了那四根蒂芙尼红烛。
四根蜡烛，代表的东西其实各具意义。
第一根蜡烛代表圣母，第二根蜡烛代表生命，第三根蜡烛代表灵性，第四根蜡烛代表自己。
而在圣典上，圣母是创造万事万物的造物主，而灵性诞生自生命成长的过程，最终形成了“自我”。这是在神秘学上的逻辑闭环，逻辑自洽。所以，顺序不能打乱。
在四根蜡烛被点燃之后，整个房间都开始弥漫着淡淡的蒂芙尼花香味，而那些蜡烛也开始缓慢地吞噬房间内的灵性。
现在……是时候给圣母奉献祭品了。
灵性蓬勃的人，例如德比里尔先生可以消耗自己的灵性，将自己的灵性作为祭品奉献给圣母，而德莱雅就不具备这样的条件。
虽然拟态兽的灵性很蓬勃，但是……她可没那个胆子到圣母面前用拟态兽的姿态……
这可不就是武大郎吃长颈鹿奶——跳着脚地嘬嘛……
而在奉献祭品之前，德莱雅还需要焚烧精油和盐。
粉色的精油滴落到正在缓慢燃烧的蜡烛之上，而精油并不会让那些蜡烛的火焰跳动熄灭，而每每滴落一滴精油，空气中多了一股好闻的蒂芙尼花的味道，也多了一丝神秘的感觉。
除了精油之外，德莱雅还需要用食盐。
盐的含义是净化，这是神秘学上的概念，并非是物理意义的消毒和止血……德莱雅可不会在神秘学的世界里找科学，给自己找不快……
那些盐被撒在了火焰之上。
奇怪的是，那些盐在接触精油焚烧过后产生的烟雾的那一刻便完全消融了，没有一颗盐的晶体落在地上，仿佛，那些东西凭空消失了……
或者说，是被圣母接受了。
最后的一个步骤，才是给圣母的献祭。
德莱雅取出了从伊鲁席尔大森林获取的一些充满着灵性的材料，其中包括了树精的汁液，食人花的花蜜。
“我将这充满生命之力的物品献祭给您，愿得到您的恩宠。”
德莱雅的每一个步骤都很详细，这不仅仅是根本性的态度问题，更是因为林檎很怂。
他可不想惹怒圣母。
而德莱雅的话语结束，四朵烛火里的其中代表着圣母的那一朵突然膨胀了起来，火焰和红色的雾气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扇虚幻的、明亮的、温暖的神秘大门。
那大门缓缓敞开，带起了强烈的无形之风。
大门卷起了树精的汁液和食人花的花蜜，让它通过虚幻大门的缝隙，消失在了大门内。
而德莱雅仿佛也透过了扭曲的门缝，看见了那无垠的蒂芙尼花的花海，看见了碧蓝的天空上闪耀的无垠的星海……同时，她看见了一只手，她的手掌白皙瑰丽，但是她的手腕却有着丑陋的、令人印象深刻的裂纹……像是年久失修的雕像，像是残缺不齐的画卷。
还未等德莱雅看见那名女性的全貌，幽暗而神秘的大门已然合拢，正飞快淡化，祭坛区域完全恢复了正常。
和圣母的沟通已经建立，接下去，是时候开始真正的仪式了。
德莱雅抓住了那一段蒂芙尼的树枝，放在了心口。同时，她对着那一段蒂芙尼的树枝用着卡尔密语祈祷着。
“生命的枝叶！自然的孩子！”
“我圣化你！让你在仪式里侍奉我！”
“你是圣母怜爱的枝丫，是我所尊敬的孩子！”
“以神圣的母亲、救世的女神的名义——你被圣化了！”
在一段段古老的祈祷过后，那一截蒂芙尼的树枝缓缓地脱离了德莱雅的掌控。
它缓缓地漂浮了起来，竖立在了那四根赤色的蜡烛上……无生命也无灵性的蒂芙尼的树枝仿佛真的成为了德莱雅仪式的仆从，开始为其效力。
随后，蒂芙尼的树枝缓缓地旋转了起来。
每一次旋转都会带动蓬勃的生命之力，而那些灵气很快就与空气、红雾相互勾连，在德莱雅的身边形成了一道密封的生命之墙，将她和四周完全隔绝开。
“神圣的母亲！我祈求您的注视！”
“伊甸园的掌控者！我恳求您的恩慈！”
“救世的仁慈女神！我渴望您的力量！”
德莱雅一边祈求着，一边往那些正在蓬勃燃烧的蜡烛上滴上了精油。
她每滴上一滴精油，这片与世隔绝的空间便多了一丝神秘，多了一丝赤红，多了一丝蒂芙尼花的芬芳。仿佛这片空间都成为了蒂芙尼花的乐园，仿佛她此刻正被花海环绕。
“净化之盐啊！我请求你的力量！灵魂之盐啊！我请求你的力量！”
而德莱雅一边往最后的一根蜡烛上滴上了精油，一边继续祷告：
“让我能够拥有一个获得金钱的契机吧！”
“让我能够拥有一个获得金钱的契机吧！”
“让我能够拥有一个获得金钱的契机吧！”
突然！那些赤色的烟雾开始涌动了起来，而与外界封闭的空间内也开始卷起了大风！那些风裹挟着赤色的浓雾，卷起了那些食盐，卷起了德莱雅放置在法阵的剩余祭品，卷向烛火。
“呼！”
那些东西燃烧了起来，蜡烛的光芒陡然变亮！
而在那亮光之中，德莱雅突然感觉到了一股似曾相识的感觉。
那是她在德比里尔先生最开始设置仪式的时候，感觉到的那种柔和的感觉。
“温暖……安全……宁静……柔软……”
像是母亲的怀抱。
随后，祭坛区域完全恢复了正常。
没有钱从天上掉下来，圣母也没有给德莱雅什么启示。
啥都没有。
德莱雅呆愣在原地。
她看了一眼周围，蜡烛熄灭了，生命力和灵性也完全消失了，按照道理来说，仪式应该是完成了。
圣母总不可能是一个会吞硬币的自动贩卖机吧？
你不同意的时候，至少把祭品还给我吧？那些东西虽然价格不贵，但是好歹也是要从自己的工资里面扣的啊！
随后，德莱雅听到了德比里尔宽厚的声音响起。
“好了。”
“这就好了？”
德莱雅顿时有些愕然。
“圣母真的会给我钱吗？”
或许是因为德莱雅提出的请求实在过于世俗，或许是德比里尔先生也从未尝试过这样的仪式。
那个老人耸了耸肩，道：
“我也不知道，总之，它会被解决的，以合理的方式。”
德莱雅长叹了一声。
“好吧……毕竟这是神秘学上的事情，谁都说不准会发生什么。或许我该出门转转，没准在路上就捡到黄金了。”
其实，德莱雅这么说更加像是自我安慰。
她是看到了挂在墙上的时钟，是差不多觉得现在也该回家吃饭了。
“先生，我差不多也该回去吃饭了，晚上我会过来执勤的。”
不过，德比里尔先生却再次告知德莱雅今晚不必执勤。
他坐回了自己的椅子上，年迈的脸上满是疲惫的皱纹。
“不必了，我在今天安排了守卫，你可以继续在家休息。好了，我昨晚也有些过度劳累，现在需要小憩一会儿了……”
……
虽然不用在夜间执勤是一件好事，但是，德莱雅还是有些疑惑。
不过……鉴于德比里尔先生的“异常”，鉴于断不在德莱雅直觉上回响的“错觉”，德莱雅并没有提问，而是有些乖巧的点了点头。
“好……”
德莱雅面色有些阴沉地走出了圣母教会。
“今天的德比里尔先生……肯定有问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