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7日下午1点，距离大主教莎柏琳娜抵达赤木镇还有45个小时
德莱雅带着安娜回家美美地吃了一顿午饭，而由于热带森林气候的中午实在过于闷热，现在又是七月，是一年最为炎热的时候，所以，关于无面人的调查还是被德莱雅和安娜一致推到了第二天的上午。
这不是懒惰，而是为了人身安全考虑。
伊鲁席尔大森林地处热带，而炎热的太阳，潮湿的空气，丛林的蚊虫，还有防不胜防的吸血蚂蟥……这些东西在丛林里是非常常见的，一旦在森林里中暑，那就是全赤木镇吃席。
要知道，人类能够在冰原地区战胜寒冬和极夜，但是，面对炎热的天气，却毫无办法。
至少，在空调被发明出来之前，面对40到50摄氏度的高温，人类只能躺平。
好在，虽然德莱雅家里穷，但是多余的床位还是有的，而且很多。
在父母都离开人世之后，丹妮莉亚就要每天都和德莱雅凑在一起睡觉了。
“睡个午觉吧，安娜，待会我会来叫你的。”
而正当德莱雅回到房间，准备和丹妮莉亚也在中午好好地休息一下的时候，丹妮莉亚却有些不肯睡觉。
“姐姐……”
丹妮莉亚看着她，声音略微有些颤抖。
“你有没有觉得，今天的德比里尔爷爷有些奇怪？他早上的时候明明都会和我们一起祷告的，但是今天非但没有祷告，大家的问好他也无视了……就……好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
说实话，德莱雅也觉得今天的德比里尔先生有些和往常不一样。
不仅脸上没有带着那种乐呵呵的笑容，而且，他主动诉说了一些非常隐秘的知识。
比如信奉万母之母的万母教会脱胎自圣母教会……这种历史，或者说黑历史肯定是需要被明令禁止销毁的教会历史……而德比里尔先生没有经过任何考虑就说了出来……
不……当时德比里尔先生似乎是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而说出来的……
而对神明的态度，前后也有区别。
最最重要的是……德比里尔先生身上有【错误】。
那是命运的错位……就像是一杯咸豆浆里，加了三勺白糖。
但是德莱雅可不能在丹妮莉亚面前说那些东西，她不能把那些隐秘的事情告诉丹妮莉亚，她绝对不能……
“德比里尔先生昨晚值夜看守一个坏人，或许他是太累了吧。你或许该体谅体谅一个精力不太旺盛的老人……”
但是，还没等德莱雅把话说完，丹妮莉亚就率先反驳道：
“不一样！”
丹妮莉亚紧紧地抓着德莱雅的手，而在她那漂亮的眼睛里，藏着的不是不安……
而是恐惧。
深层的、对于隐秘的改变的恐惧。
小孩子的灵性总是更加蓬勃，他们是最接近神灵的小天使，他们能够看见很多成年人看不见的东西。
在现实世界，这是封建和迷信；在游戏世界，这是真理和事实。
丹妮莉亚察觉到了异变……比自己的直觉更加精准，更加可靠。
而她正饱受折磨。
“以前的德比里尔爷爷就算是没睡好觉，也会盯着黑眼眶对着我们露出微笑，对着我们道早安，对着我们说一些温柔的话……但是今天他没有那么说……我看到了他的脸上有血……那个不是德比里尔爷爷……他肯定是被什么坏东西附体了！”
丹妮莉亚的声音尖锐，而她的心情也越发激动。她的身体微微地颤抖，而在那段委屈和不安的诉说结束之后，这种微微的颤抖变成了小声的抽泣。
德莱雅马上就轻轻地抱住了丹妮莉亚，她一边拍着丹妮莉亚的背部，一边轻声安慰道：
“没事，姐姐在你的身边，有姐姐在，丹妮莉亚不用害怕。”
而同时，德莱雅正在竭尽全力地思考着，到底是什么造成的德比里尔先生的改变。
难道是和卡尔斯纳先生的通灵隐秘地污染了德比里尔先生？而此刻，德比里尔先生已经完全被万母之母污染了？
所以他对待神的态度才会有微妙的转变？所以，他才会知道那么多关于万母之母的隐秘？
这些历史毫无疑问是肯定会被圣母教会隐瞒起来的……如果有得知的途径，那么，只有两种可能。
一：加入万母教会，知道创立教会的历史。二：万母之母亲口告诉他。
无论是那种可能性，都预示着目前，德比里尔先生已经无法被信任。
而德莱雅的安慰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丹妮莉亚依旧在她的怀里微微地颤抖着。
“姐姐……我感觉你们最近都怪怪的……我感觉……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是吗？”
德莱雅愣了一下。她有些惊讶，也有些困惑。她在惊讶于丹妮莉亚的敏锐和敏感，也在困惑自己到底该不该把这些事情告诉丹妮莉亚。
她先是松开了了浑身上下微微颤抖的丹妮莉亚，轻轻地在她的额头上啄了一下，然后轻轻地擦掉了丹妮莉亚眼角的眼泪。
最终，她还是点了点头，道：
“是的……的确有一些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但是，丹妮，别怕，姐姐会保护你的。”
瑞贝卡体内的邪神脐带……德比里尔先生的改变……还有自己身上的【注视】。
这些东西可都不是小打小闹。
当然，丹妮莉亚并不知道这些事情，但是，对她而言，姐姐的话便已经具备着足够的可信度了。
假如姐姐说了没有，那么，丹妮莉亚或许也只是处在一个将信将疑的状态……但是当她亲口听到姐姐说了这些话，心中的那些焦虑和恐惧顿时都像是火药一样被点燃了。
她紧紧地抓住了德莱雅的衣服，大大的眼睛里满是恐惧。
“姐姐……我们、我们明天去乌璐托港吧？我总有种不太好的预感，我总感觉赤木镇里有不好的东西……反正我们已经存了足够的钱，而教会也同意我当修女……我们可以去任何一个有圣母教会的城市生存……我、我不想呆在这里了……”
其实，丹妮莉亚撒谎了。她的确害怕那个未知的存在，她也的确害怕德比里尔先生的改变。
但是，她更害怕的，是姐姐在圣母教会的任务里受伤，甚至是牺牲。
毕竟，她姐之前真的差点就离开自己了。
在之前德莱雅进入森林追踪双头食人魔的时候，在失踪的第四天的时候，德比里尔爷爷来到过这里一次，他非常严肃地和丹妮莉亚说，德莱雅可能已经遇害了。而近期他们会组织搜查人员进入森林寻找德莱雅的骸骨……
丹妮莉亚一直都十分担心德莱雅的安全，只不过，曾经的那种担忧并没有现在这么强烈！
她已经差点失去过自己的姐姐一次了……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姐姐自己再跳进火海！
“你觉得……姐姐是那么自私的人吗？我应该看着自己的好朋友和老师陷入危险，自己一个人逃跑吗？”
德莱雅自然是看出了丹妮莉亚想要做些什么，她想要带着自己远走高飞，她想要带着自己离开赤木镇。
假如她真的是德莱雅，假如她的身上没有背负着那么多的东西，假如受到祝福的胎盘不在她身上，德莱雅或许真的可以那么做。
暂且不论无法摆脱的邪神的注视和收到祝福的胎盘，她的身份注定了她不可能跟着丹妮莉亚生活一辈子。
她不仅仅是德莱雅，她是林檎，她是拟态兽……
林檎是不可能一直伪装着身份和丹妮莉亚过一辈子的。
“不是……”
丹妮莉亚的声音已经带了一丝哭腔。
她知道，自己的结局德莱雅从来都不是一个自私的人。她打猎获得的猎物不都是拿来卖钱的，她经常会把自己的猎物送给小时候经常照顾她和丹妮莉亚的街坊邻居，经常会把猎物送给免费治病看人、但是被火灾带走的卡尔斯纳医生。她经常会用很低的酬劳去帮农民伯伯做事，驱赶野猪、猛禽、以及其他类型的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要是姐姐愿意，她完全可以去乌璐托，去托拉斯帝国，凭借自己猎人的能力，成为一个赏金猎人，或者成为一个职业工匠。
但是，德莱雅从来就没有那么做过。
赤木镇是她的家，也是限制了她的未来的地方。
这里有丹妮莉亚，有友善的邻居街坊，也有善良的赤木镇圣母教会……
“但是……但是……”
丹妮莉亚知道姐姐面对的事情很危险，但是，她去我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阻止姐姐前往。
她的眼泪一颗一颗地滴落下来，止不住地掉落在床单上，衣服上，姐姐的大腿上，那是滚烫的、炽热的、难以抑制的泪水。
“这样……对我而言不就太残酷了嘛！”
面对丹妮莉亚的灵魂拷问，德莱雅内心也是一软。
“这……我……”
说实话，她不知道自己到底该如何回答。
德莱雅自己身上的秘密太多，多到牵一发动全身，而丹妮莉亚的要求又实在简单，简单到令人心疼……
为什么……为什么自己连这种要求都满足不了丹妮莉亚？
万母之母的注视……受到祝福的胎盘……自己该把这些事情告诉丹妮莉亚吗？
显然是不该的。
但是自己又该如何抚慰丹妮莉亚那脆弱的、敏感的内心？
德莱雅不知道。
林檎也不知道。
或许拟态就是一个错误，或许扮演就是一个错误，或许怪物本身就不应该代入任何的情感，不应该融入人类的社会。
或许，林檎应该当螳螂捕蝉之后的黄雀，抛却自己内心的那些柔软……成为真正意义上的玩弄人心的伏行的混沌……
但是……那样的林檎还是林檎吗？那样的德莱雅还是德莱雅吗？
显然不是的。
但是，这并不代表德莱雅有着充足的理由骗过丹妮莉亚。
她甚至都不想对这个脆弱敏感的孩子使用煽风点火……
德莱雅的脸色也是和丹妮莉亚一样惨白。
“对不起……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你……我只是觉得，人类的赞歌是勇气的赞歌，人类的伟大是勇气的伟大……如果我不挺身而出，那么，其他的孩子就会失去父母，其他的妹妹就会失去兄长。我是那个有能力的人，我应该保护大家的安全。”
她的解释十分苍白。
“但是……就、就让我任性这么一次……就一次嘛！让我就这么自私一次……又怎么了嘛！”
丹妮莉亚的眼泪已经完全无法抑制。
没有人可以生活在一个完美的乌托邦，也没有人能完美地阻止一场灾难。
活着回来的人自然是英雄，但是更多的……是烈士。
就算丹妮莉亚还小，她也知道这些道理。
有人活着，就会有人死去。有人大公无私，就会有人自私。一切都是相对的。
丹妮莉亚不是一个自私的人，但是她只想这么任性一次，只想这么自私一次。
她从来不是一个坏孩子，但是……难道她就不能用这么一直以来的乖巧换来一次自私的机会吗？
一次都不可以吗？
“好吧……”
看着丹妮莉亚那张哭花的小脸，德莱雅的心也是破碎的，林檎的心也是。
毫无疑问，无论是哪个人格，哪段命运，都无法舍弃家人，都无法舍弃自己生命之中最重要的那些人。
林虞也是，丹妮莉亚也是一样。
但是……牺牲不可避免。
德莱雅答应了丹妮莉亚的请求。但是她没有完全答应。
“我们后天去乌璐托港口吧。我今天接到了坎贝尔先生的一个很大的委托，足足有5里郎！”
德莱雅没有把所有的钱都说出来，这并非因为小气，而是因为剩下的那些钱是给安娜的。
“丹妮莉亚，今天和明天，我们收拾好一些东西，顺便向教会提出申请……我们后天去乌璐托港口。我过会儿就去买车票，时间就定在后天的下午……”
后天下午。
7月9日下午。那个时候，莎柏琳娜主教已经抵达了赤木镇，到时候，就是一切尘埃落定的时候。
自己可以带着丹妮莉亚去其他地方。
幸福地生活着。
